石滩（1/2）

笑声，如同来自地狱。

湖水冰凉，热气滚烫。她在水里挣扎翻覆，远处的无忧岛如同一朵暗夜里盛开的白色莲花。宫殿一点儿也看不清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隐约能见到尖尖的塔楼，薄荷绿的圆顶。黏着湖面的火焰袭上来，头发丝窜上了火苗，她低头再浸入水中，水中的衣物仿佛也烧起来了，她的手脚也着了火。

连水都变烫了。火团如深海里的萤光水母，在湖水中起伏，紧紧追逐。

就着游动的火光，她看到湖底嶙峋的白骨，锈迹斑斑的断剑，裂成好几块的沉舟。长长的水草缠绕在上面，如水蛇般滑动。忽然间，脚被什么东西捉住了，她惊恐地踢踹，那东西牢牢地咬着，好像是站立的骷髅的浮起来的骨爪，她回头，见到一个骷髅头骨。

她仿佛又回到了镜厅。无数面镜子，好似水波纹一般。这里没有黄金宝石，空落落的大厅中，只有一枚燃烧着的火焰族徽，如一轮红色满月。

鸽群飞过。

白裙少女骑着银狮子朝她奔驰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呆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这是谁？对了，是艾奥丝，是艾奥丝的脸。她抽出腰间的短剑，使劲全身力气一挥，砍下了艾奥丝的头颅。鲜血狂喷，她全身都是。

她看着地上的断头。

不对，那是她自己的脸。她摸摸自己的脖子，我的头呢？我的头不见了。

一手的血。

忽然间，她成了那个断头。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无头身体，只剩半根脖颈，握着短剑，断口处如泉眼喷出鲜血。

红龙女巫从断了的脖子处爬出来，血淋淋扭曲的筋膜肉块，硫磺的味道，可怕的焦黑肢体，不对，那是艾奥丝的脸，血肉模糊的艾奥丝的脸。

她想要尖叫，又发不出声音。她现在只是一个头颅。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现在从眼眶滑落的液体是什么，难道是鲜血？

金色光芒，如太阳神降临。她的身体四分五裂。

艾莉睁开眼。夜空。

是在做梦吧？她赶紧闭上眼睛，用手敷住面部，湿漉漉的。背部剧烈疼痛，她试图动一动身体。冰凉的液体触感，她该不会泡在血里……

“艾莉。艾莉。”

是绿儿的声音。

绿儿也到梦里来了？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艾莉感觉到一阵风落到自己身上，她转头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再次睁开眼睛。

星光下，依稀能辨认绿色的身影，如一束茂盛的植物。她的心安定下来。她不是一个人。

“你觉得怎么样？” 绿儿蹲下来看着她，伸手拨开她脸上湿湿的乱发。即使光线微弱，也能看见绿儿的脸色苍白，手臂上还有几处擦伤。

“嗯。还行。” 艾莉含含糊糊地吐字。她觉得很不好。身体一大半泡在凉得透骨的水里，后背硌着河滩上的碎石子。忍着剧痛，她懵懵地站起来，水珠顺着头发淌下。

一片河滩。或者说湖滩。

远处根本看不清，只知道背后是一片林子。

“巴拉斯和罗兰呢？” 她抹干净脸上的水，突然想起来他们也一起掉进了湖里，她开口问道，声音十分虚弱。

“应该……也在附近。”绿儿全然没有自信的说道，她全身都是擦伤，难得看到精灵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们到了哪里？”

“不知道。” 绿儿摇头，“拉着你们进入水域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说到这里，他们想起了在湖中宫殿发生的事情。

令人窒息的沉默。

艾莉想要燃起一捧火照亮前路，却发现怎么也办不到。夜空中乌云聚散，星光时有时无。

湖水茫茫。

他们沿着石滩走，不久就遇到了不知所措的巴拉斯。他浑身是水，坐在一块岩石上抖得厉害，半张脸青紫肿得高高的，两只手臂有严重的擦伤，不停冒着血。他看到艾莉和绿儿，只是眼眶一红，没有说话。全然没有平时巴拉斯的欢快乐观劲头。三人静默无声。艾莉拉开他的上衣，只见胸口和肩膀上都是黑紫淤肿，不由倒吸一口气，她正要取包袱里的药，却发现背上空空。

“该死的。小包掉到湖里了。” 艾莉诅咒了一声，“我的药还有金珠，都没有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短剑，还有靴子里的匕首，还好这两样在。还好出发时自己把大部分金珠藏到了巴拉斯的家里。她叹气。

“艾莉，你的背上……” 巴拉斯吃惊的指着艾莉的背。她的衣袍撕开了几个大口子，不止有大片淤青，好几处都在流血。

艾莉这才意识到疼痛的来源，伸手摸了一下，一手血。

“我们需要一些草药，你和巴拉斯的伤口泡过湖水，”绿儿仔细看过艾莉和巴拉斯的伤说，他们伤得不轻。“如果溃烂了的话，后果会很严重。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林中看看有没有金茜草。虽然这种草药对外伤治疗效果有限，但是森林中到处都有，非常容易找到。至少可以先给你们敷上，暂时缓解疼痛，保护伤口不受污染。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如果能找到圣婴草就好了。”

精灵的视觉远胜过人类，即使在这样的光线下进入林地，他们也并不需要借助灯火。

“等等。” 艾莉叫住她，“我们还是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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