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象(1/2)
一左一右,两根签子,‘啪嗒’坠于蒲团之前。
梁季青心头一紧,满心满脑,一门心思统统陷在了自个儿眼前那根签子上。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诗经.邶风.击鼓》里摘的一句话。他看清了那行字,眼前一片花糊。一根签,八个字,捏在手中轻若无物,于他而言,却难负其重。
无论生死离合,必如曾作誓中所言,相随不弃。
“我生来便未曾尝过孤独的滋味,”四年前,他送季玄登上驶向德国的轮船之时,向来腼腆的小柚子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开。那张青涩的,稚嫩的面孔,他朝夕共处了十余载,至熟悉不过,他知这弟弟向来是不善巧言的,因此他惊诧于此。
季玄往前迈了一步,直杵到了他脸跟前,近得吐息交融,近得除了彼此心跳,他耳侧容不下半点杂音。梁季玄微微倾了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明明语调平常如昔,梁季青竟觉出了对面这人情绪中微妙的低落,许是通感,他亦如此,那股剥离空落感并不好受。还未来得及待他平复情绪,笑着开口劝解,倒是季玄先抬了头,
“此去千余日,然我并不惶恐,哪怕身将与你相距数千里之遥,我亦不觉孤独,我心知你在此,也知你存于我心,”他虚画了下自己的胸口,“我心安,却亦心忧,恐你饥渴,骇你凉热,畏你悲愁,心有知却身难及,哪怕为我也罢,请兄长务必多分心神体恤自己。”
“我们是上苍在出生之前,即赠予彼此的厚礼,”他顿了一晌,抿出个腼腆的笑来,“想来也是有趣,你我容貌一致,身形无差,血脉肉身,同出一宗,性子爱好却是天悬地殊... ...但对你我而言,这并没甚大不了的,我俩羁绊从不依靠这肤浅表面维系。尚在母体之时,便相依相偎,我们一同来到这世上,于同刻吐息。时间,空间,万物皆不能将你我真正分离。”
那... ...这万物里,包含生死吗?
自打梁季青知晓了季玄离世,得了闲总会想起弟弟临走前说的那番话。他当时笑话他,文绉,酸腻,这话用在亲哥身上真真儿浪费了,该攒起来留着给女同学说去。
这回忆可真太美了,所以他不敢闲。
虽嘴上嫌酸迂,但他从未驳斥过季玄所说的这番话。他同梁季玄想法一致,从未质疑过这一生,他们会真的被拆离。这话,是季玄对他作下的承诺,就好似他从小,一直对季玄说的,他会护着小柚子一辈子。
同样发自内心,同样是诺言。
但梁季青也并未做到。他比梁季玄早一刻来到这个世界,从小至大,他总爱站在他身前一步,这是他的弟弟,他想护着他,他该护着他,他爱护着他——但他并没能做到,甚至可以说是反倒害了他。这让他怎的能将怨念言出口,说好的相伴一生,你又怎的能让生死将你我割分?
酸楚,苦痛,悲切... ...一股脑蜂拥而出,压得心脏难以负荷,梁季青死盯着那八个字,胸中打翻了五味瓶,百感杂融。
包含生死。
梁季青仿佛听到耳畔传来了悠悠声响。这道签子,好似季玄以之为口,答复了这烦扰他多日的奢望。
他掬一抔热泪,长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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