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巴陵旧梦（1/2）

他年春日（十一）

胡浟再睁开眼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个人消失得悄无声息，仿佛从未来过，方才得一切只是胡浟自己的幻觉。

他四下张望，桥上依然人来人往，却独不见那人的踪影。

他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假的，不相信他的第一个朋友是一个幻觉。

突然，他低头一看，灰白色的石桥地面上有很多血，正是那人站立的那一处。

……

“我到那时才明白，为什么他身上会有一股很特别的香味儿，为什么他的脸很好看却又那么苍白，为什么我明明没用力气，他却差点被我扯摔倒，他生病了，可能病得很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身上一直都在往下滴血，可能是一只手臂，也可能是全身都是伤口，可是他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可能痛到极点，就感觉不到痛了吧。”

“石桥上的血缓慢地沿着台阶往下流，很多血，好像他身上的血都流尽了。他穿黑色的衣服也是为了掩盖血迹吧。‘送终，为别人，也为自己。’我都替他难过。”胡浟笑笑。

“他走的时候，血一直沿着他的衣服往下流，我顺着血迹，一路追下去，可是只能到石桥尽头，血迹就消失在石桥尽头。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呢？我想是被认识他的人给带走了吧，很有可能是段郁清。也有可能他自己走的，不想让我找到他，所以自己抹去了血迹。”

“……我知道，最不可能的是他的病突然就好了，然后去找那片他想看的花树林。”

……

后来胡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

星何与解秋寅听了这么悲伤的一个故事，心情俱是沉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胡浟。

“他已经死了，我知道。他那不是病，而是必死无疑的伤。也许是在某个地方不小心被伤到的，只是我不知道而已。”胡浟此时的语气忽然轻快了许多，好像突然就放下了这么一个心结。

“可惜啊，我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去了。”胡浟看着二人无奈地笑笑，“也许，他到死都没有等到春天来。”

“我到那时才真正明白，这世上还有活得这么苦的人。”胡浟笑道，“再厉害的人，心里都有别人不知道的苦。然后我就不羡慕他们有那么厉害的神力了，做一个无名小神挺好的。”

“我相信他有灵魂，他死后一定会入轮回，转世再生，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活蹦乱跳地活着吧……然后在某一天和我再次相遇，他不认识我，我却记得他，然后我们再做这一生的好朋友。”

“我也相信，冥冥之中，自有缘分注定的，你和他一定会再遇见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天，可能要等好久……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等着再和他相见！”星何也相信。

“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的。”胡浟笑。

星何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小湖神心里也有不为他知的悲伤往事。

希望那个给他名字，成为他第一个朋友的人，会活着，就像胡浟所期待的那样，在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

三人之后，各自陷入沉默，良久无话。

他年春日，会遇到么？

恰逢故人折枝笑……

后继无人（十二）

“他走后，你怎么样了？”星何突然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死去的人已不再痛苦，活着的人还在悲伤。

“继续做我的湖神，镇压邪祟，保过往船只平安，听百姓祈愿，维持一方安宁。”胡浟回道，“哦，最近我又添了一个新任务，下元日祭祀这日，我要招回散落在洞庭湖周围的孤魂野鬼，送他们去幽冥界，然后转生。你知道的，如果人间鬼魂太多，是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的。”

“他们幽冥界的就没有专司的鬼差么？”星何不解道。

“有，但他们挺忙的，看我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让我帮忙了。作为答谢，他们请我随时去幽冥界玩儿。”

“有病吧！他们的脑子，请你去地府玩儿？！莫不是看上你好欺负，就让你一去不回，好在那里给他们没日没夜地招鬼！”星何跳起来惊道。

“我看有病的是你！我堂堂一代洞庭湖神，岂是幽冥界敢动的，我虽然官小儿但好歹也是神界的神，敢动我？，怕不是受天谴上瘾了想天天受天谴。”胡浟突然就被这星何奇怪的脑回路给逗笑了，心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悲伤了。

“哦……也是哦，忘了你是神了……”星何尴尬笑道。

“哈哈哈哈——”胡浟放声大笑。

解秋寅也被逗笑了。

真是被这星何的脑子给深深折服了！

气氛好像没有那么沉重了……

“自从巴蛇被彻底杀死之后，洞庭湖再无甚大波大浪，每年的下元日人们仍会祭祀，河灯天灯还有，月亮星星也还都在，人也还在，只是……”胡浟突然不说话了。

不会又想到他的第一个朋友了吧……

“只是什么？”解秋寅问道。

“只是，人变得跟以前有点儿不一样了……”胡浟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道。

“怎么说？”

“以前的人，还是很相信鬼神的，认为神在天上会尽职尽责地保护好他们，所以每逢祭祀，他们会很虔诚的来祭拜鬼神。”胡浟失落道，“可是现在，他们渐渐地不相信了，因为他们虔诚地向神祈愿，可是发现神并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祭祀也少了，香火也少了。在他们的心里，鬼神越来越远，越来越不重要，看来我们神越来越没威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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