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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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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枝回相府的时候,正好撞上李渡从东厢的方向走来,心里惊了惊,赶紧俯身行礼,唤了声父亲。

李渡已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一身郁蓝色圆领襴衫,身形如山岩峭直,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只是脸色有些沉沉的。

他年少时也是被李家精心栽培,是真正的世家子弟,举止间都是高风雅操的气度。后来走上仕途亦是顺风顺水,高居相位多年,又加上是一家之主,和其一众附庸的掌舵者,因而没有半分虚浮之气,眉间多了几分威严,将那原本温文尔雅的气质压了下去,平日里头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有时朝着人笑笑,便像吹过一阵阴测测的风似的,激得人脊梁骨都凉得发颤。

谢枝平日里最是怕他,虽然面上不敢显露,但是私底下总是能避则避。这回迎面撞上了,她行完礼,心里头更是惴惴不安地等着发落。她自从进了相府,还是头一回见到李渡这般明晃晃地把几分愠恼摆在了脸上。

看见谢枝,李渡倒是把这怒气收了收,语气也如寻常长辈关怀自家子女一般,“是阿枝啊,起身说话吧。”

“是。”谢枝看了看他,仿佛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小心且体贴地送上句话,“父亲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她不知道,这句话温水似的,稍稍抚平了些李渡心里头窝着的火。

五六年了,自己的儿子同自己隔阂愈来愈深,到如今连看自己一眼都省的。反倒是自己这个新进门的儿媳,虽然胆子小了些,但是总算是性情温婉,处事也井井有条,对待他也是孝顺。

这或许是许多这个岁数的人,隐秘的弱点。他在朝堂上可以说一不二,呼风唤雨,但是回到家中,同床异梦的妻子,形同陌路的儿子,经年累月地敲打着渐入暮年的躯体,留下空荡荡的,若有所失的回响。

他心里难得有一种陌生而奇异的儿女温情,像绵密的针扎破了漂浮的水泡。他略略思虑了片刻,最后只是嘱咐了一句,“你若是得空就好好劝劝承玉,他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总是想着和长辈们置气。”

丢下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没想等到回应,他便匆匆走了。

他近日正有要事筹谋,和自己儿子的关系这么多年来便一直如此,他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他想着,又回头看了谢枝的背影一眼,心里忽然又复杂起来。

其实这门亲事,换做往常,他必然是不会准允的。只是后来李承玉突然晕厥,且一直昏睡不醒,请了十几位大夫都拿不出个法子。无奈之下,向来不信鬼神的他,都在夫人的恳求下请了位算命先生,然后寻觅了整个京城,才找到谢枝这么一个八字相合的适龄女子,把她八抬大轿抬进了门。结果,成婚当晚,李承玉竟真的醒转了过来。

这件事始终像个幽灵似的,时不时便飘上李渡的心头——这世上,真有这么灵验的事吗?

……

而另一边,谢枝一头雾水地回了院子里,才发现丫鬟们一个个都噤了声埋头做自己的事,手下的动作都放轻了,连摆弄着瓷瓶玉器时都没有丁点声响。挂在檐下的灯在风里曳曳,盛在琉璃盏里的烛火凌乱,仿佛随时会被吹熄似的,在朱门玉栏上摇晃出或长或短的沉默的影子。

她回头去找唐寻要来时买的东西,却发现唐寻有些失神地跟在她后头,脸色有些苍白和阴沉。谢枝这一停下来,他差点就一头撞上去了。

他反应过来,踉跄了几下才稳住身形,方才恍然过来似的,把怀里的纸袋子递过去,连笑意都是仓促得只挂上了半张脸,“少夫人,您的东西。”

谢枝瞧他不对劲,想着一路上似乎也没遇上什么事,不晓得他怎么忽然成了这副模样,便试探地问了句,“你还好吗?”

唐寻使劲甩了甩脑袋,像是借此把脸上的阴翳用力甩到脑后去,捧出张完完全全的真挚的笑脸来,“我没事啊。少夫人您快进屋吧,出去这么久,少爷没准都担心了。”

谢枝看他不想说,也不逼他,便嘱咐他下去好好休息了。自个在屋前犹豫了会儿,才小声推开了屋门。

已近年末,夜黑得快,屋里也早已掌起了灯,光影剪出了李承玉瘦削的身影,透出一种圆融与安宁来,与周遭的黑暗顽抗。他倚着梨花木几看书,眉眼低垂,照旧是不束发,流瀑似的落在白色衣袍上,如枯木白水相得益彰,因而依稀显出几分清寂和冷厉来。

谢枝愣了愣,晓得他怕是和父亲吵了架,于是放轻了步子走过去,拿起几上的剪子剪了段烛芯。

或许是烛火被挑得亮了,李承玉抬眼望她时,眉间戾气如初春融雪般消散,化作潺潺湲湲的山涧清溪,在眼底淌成一片温和沉静的模样。

谢枝从身后献宝似的拿出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我刚买的糖炒栗子,你吃不吃?”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一双眼弯弯得像月牙,齿贝微露,像某种可爱的小动物。李承玉笑了笑,牵了牵她的袖子,让她坐到自己边上,“你不是和裴大人见面去了吗?”

谢枝点点头,同他肩并肩坐着,“我今天能和老师见面,还要多谢你。所以我特意买了这家的糖炒栗子。他家的栗子在京城里最出名了,你要尝尝吗?”

话一出口,她就发觉不对了,下意识拿手捂了嘴,小声道,“我忘了你自小在京城长大的,比我可熟多了。”她有些羞愧地把那袋栗子往后藏,“献丑献丑。”

李承玉被她逗笑了,微微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藏起来做什么,吃独食吗?”

他下手不重,不过是蜻蜓点水样的碰碰,谢枝却像痛极了似的,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捏着纸袋子使劲往他怀里塞,“要吃就吃嘛,打人做什么。给你给你都给你。”

其实李承玉对吃食一类的事向来不上心,瞧她这副做派便忍俊不禁,于是捡起一颗。那栗子捏在手里还有些烫,他白皙的指尖都染上了点红。他慢悠悠地剥开一颗,递到谢枝嘴边,“给你赔罪了。”

谢枝愣了愣,装作若无其事地一口咬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你也吃。”

李承玉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剥开一颗给自己吃了,嚼完了才评了一句,“名不虚传。”

“是吧?”谢枝脸上立时露出一种得意来,“我这回买了好多,还愁我自己吃不完呢。正好你也喜欢,我们两个就能分着吃了。”相比起来,她剥栗子的动作简直熟练了太多,两根手指用力一捏,里头黄澄澄的果实就绽了开来。

谢枝剥着栗子,想到来时李渡对她的嘱咐,又想起老师的教导,于是便踌躇着开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父亲了。”虽然这么说了,她还是装作专心剥栗子的模样,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去看李承玉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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