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2）
唐望归京, 新帝已于前一日收到消息, 如今地台之下那空了许久的位置终于找回熟悉的身影, 目光于她身上扫视而过, 赵默微阖眼帘只沉声问侯道，“唐爱卿一路舟车劳顿，归京后即刻便入宫觐见，朕心甚慰。”
唐望依言顿首，“臣感激皇上挂怀，”语毕环顾四周，又道，“臣有要事上奏, 只是这蒋太师如今何在？”
赵默面色如常, 淡淡答道, “蒋太师犯了头风, 告假已有月余。”
唐望接道, “还请陛下派人去请太师入宫，臣所要奏之事关系重大。”
“哦？爱卿有何要事？”赵默追问。
唐望朗声对道, “臣, 欲弹劾蒋太师。”那瘦削的脊背笔直，显出一身坦荡。
这地台下的文武百官听了, 一时间神色各异，有人心下惊诧、有人远远观望也有的, 侧目而视。
赵默听了唐望的话, 登时直了直身子, 挥手对大太监李海，正色吩咐道，“派人去太师府走一趟，召蒋太师入宫。”
这边唐望拿出昨夜写就的折本，呈了上去，上面详细揭露蒋太师纵容青州各府廪生纳贡变米粮为银钱，兹事体大，就算非太师亲自授意，也理应治他一个督察不善之罪。于奏折最后，更有青州百名廪生的手印为证，证据确凿。
金銮之上，唐望与赵默苦等太师府回话，却来人原话禀道，“蒋太师病情加重，着实不便来朝，皇上素有体恤老臣之心，还望恕罪。”看样子，仍是不打算来这一趟了。
一时间，面上僵持不下，无旁的法子，也只得先行散朝。
如她所料，蒋太师老谋深算，如今定不会选择轻易出府。
散朝后，这场雨仍未歇，赵默请唐望入宫小叙，唐望撑着油纸伞行于红色宫墙之间，眼前浅浅的水洼中，雨滴激起层层涟漪，唐望一双玄色官靴缘水花翻飞，红色蟒袍的下摆被濡湿了一角，快步向前，直到伞下倏尔出现一双黑底金纹的龙头靴。
那伞沿缓缓向上抬起，一张小脸看向檐下伫立的新帝，有日子未见，隐约那鬓发间竟生了数根银丝，而赵默今岁还未到而立之年，“参见皇上。”唐望的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赵默立于台阶之上，唐望在下，本就身高悬殊，赵默此时恰好看着她仰着一张脸，目光对接，突然的心念一动，此时她的目光似乎与五年前雅集初见时相互重叠，依旧清澈如昔。赵默一时恍惚，却迅速地收回遐思朝她点了点头，神色也恢复如常。
唐望收伞登级而上，于新帝身侧并立，二人檐下听雨，一时沉默。
“唐望，你可怨我？”用的是我，而没有自称朕，赵默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也知道一路上唐望几次性命攸关，都拜他所赐，是他利用了她为饵，将蒋辽川的目光就此引向了江州，引向了靖安侯府。
“不曾，”唐望立时开口回道，她说的不是不敢而是不曾，转而移开了话题，“臣恳请皇上彻查青州纳贡一事，批捕大小涉事官员，明日臣将继续上奏弹劾。”
“如今那蒋辽川拥兵城外，时刻虎视眈眈，若是他一直置之不理，我们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赵默说的是实话，蒋辽川心里知道入宫的风险，自然不肯迈出大门一步。
“那我们就先从他的党羽、亲眷入手，”唐望目光亮起来，“在太学院做学士时，臣曾与蒋太师共事几年，此人平日最好拉帮结派，最爱受人阿谀奉承，此前在太学院已蔚然成风，臣想，对付这种人，便先慢慢拔除他的羽翼，到时他若坐不住，必然会入宫来。”唐望顿了顿，又道，“只是……”
“只是？”赵默追问道。
“他若是在殿上对陛下不利，当如何？”唐望并非多虑，如今京中的局势不得不多做一手准备，“如若可以，陛下应当提前在殿内部署，暗中保护陛下才是。”
赵默听后了然，点点头道，“好，还是你考虑周到，若此事功成，无论多少赏赐，朕自当允诺于你。”其实对于如何剪除蒋、戚一党，他心中早就有打算，赵默自小城府颇深，极少对外人袒露心迹，只是对于唐望此刻表露的忠心，也难免地使他动容了。
唐望拱手谢恩，再抬眼，却是满目的欲言又止，“臣，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到时皇上成全。”自打此次山中归来，她心中只有一个愿望，便是恢复她与饶絮的身份，辞官归田，到时寻得一处安静院落安顿下来，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
赵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也大约洞悉了她的想法，其实成全她也未尝不可，他一开始便知晓她女子的身份，之前对着唐望难免稍有动心，可是理智如赵默，也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政见上的惺惺相惜罢了，可能也仅止于此。如今想想，他也大可以成全了她，只是对于那另外一个人么……
赵默此时仍是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允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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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青州府涉事的一干官员被连夜押解至京城，如此大的阵势，出于对皇权的畏惧，大多数人于自身罪行都很快供认不讳，但被要求起交代出幕后的靠山，却又开始互相推诿，支支吾吾死活也不肯开口。
赵默一心想揪出那背后主使，便颁下了死令，严刑拷打之下，这群酒囊饭袋自然是支撑不住，虽仍未将蒋太师全盘供出，却也纷纷向上请示，要求面见太师，想求蒋辽川能在皇上面前为他们求求情，以保全自身性命。
唐望便借机再次上书弹劾，由于青州大小官员均已落网，连夜会审之后，证据更为详实，字句之间直指蒋太师，只是这一次，他已经不单单是监察不严的问题，更有主参之嫌。
朝堂之上，赵默派人往太师府再去请，只是没成想到，这太师府此时被蒋辽川手下所养的爪牙围护，面对新帝派来的一众侍卫，等来的依然是那一句，“太师如今辗转病榻，不便入宫。”蒋太师老奸巨猾，看来若不是有十成十的把握，他都将避门不见了。
赵默自然气急，蒋辽川这老匹夫未免已太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此时两相僵立，似乎起兵造反已成了箭在弦上，只差得最后一根导火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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