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裕元年（四）（1/2）

太后周临曾私底下对跟了她大半辈子的张嬷嬷感慨：“娴昭媛就是那种闲得没事、自以为是，又不知死活的家伙。跟同一类型的皇后一比，高下立现，哀家压根就不认为她能在皇后手里头蹦跶多久。”

照小老太太看，望之和堇欢妤都是那种柔柔弱弱、擅长伪装的白莲花，只不过望之更纯粹，是有真本事的积累出来的真八面玲珑、稳妥到家，娴昭媛则是全靠钱财和自己的口才吹嘘出来的温婉合体——可话又说回来了，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家的钱财哪里有清河郡王府家多呢？

她不由得认为，会被堇欢妤忽悠到甚至动摇了对小皇后爱慕的自家儿子姜士武怕是真的蠢到家了。

连点本质都看不出来还能指望他什么呢？

小老太太忧心忡忡，只想在堇欢妤没事找事的时候把这糟心玩意丢给段数更高的皇后好好磋磨磋磨，莫再这般丢人。

……

这次也是一样。

堇欢妤乐呵呵地穿着桃红色的衣服独子来了慈宁宫，太后周临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这傻子什么套路了，难受地拉住张嬷嬷的手，痛苦表示“赶快把她送去坤宁宫吧”。

张嬷嬷闻弦音而知雅意，以极快的速度就完成了和娴昭媛的一二三轮对话，并收拾好了小老太太的仪容仪表，直奔坤宁宫而去。

堇欢妤还以为是太后对皇后不满意，压根不明白周临心里盘旋着的“快到坤宁宫把烫手山芋丢掉的心情”。

望之倒是猜到了小老太太的心情，可她也对调理人才不感兴趣——

本来就是入宫争夺她恩宠的，她还去帮忙升级争宠手段，这不是找事么？

于是二话不说，先是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接着面沉如水开始了讽刺：“瞧我，可真是该打。竟然光忙着宫里事务，想着母后说过想在慈宁宫清静清静，就忘了带着两位妹妹去扰您玩儿了。”

而后拉住脸色霎时苍白的堇欢妤上上下下皮笑肉不笑地扫了几眼：“前些日子进贡的缎子我就说合该给妹妹穿，只不过还未送到各宫。这桃红的颜色不就是鲜艳显眼嘛，刚巧在这初春里也活泼。”

这两句话下来，其中包含的意思顿时骇得堇欢妤“刷——”地跪倒在地上，却一声都不敢出。

这是什么意思呢？——

首先，“忙着宫里事务”说明此时刚刚改元，前朝后宫事务都颇为繁多，若是宫嫔识趣便应该乖乖呆在自己的宫室里，莫要出来捣乱，僭越规则。第二，“母后说过想在慈宁宫清静清静”表示堇欢妤此番前去叨扰太后并不合太后心意，又违背了太后以前的说法，可以说是不孝。第三，“忘了带着两位妹妹去”更是意味着宫规森严，若非皇后亲领、特许或是太后召见，诸位嫔妃命妇皆不可擅自面见太后。堇欢妤在望之不知道的情况下私自面见太后，可谓大逆不道。

再说第二句话。

第一，“前些日子进贡的缎子”指出娴昭媛穿着不合渠道。按照规则，上供到后宫的东西都要由太后、皇帝、皇后三人归类过目，然后分发。即，被三个巨头盘剥一番后才能分到小宫嫔的手上，就算是赏赐，也要通知后宫第一人皇后知道。堇欢妤身着的贡缎皇后还未分发，也没有消息递到这来，当然是不合渠道。

第二，“桃红的颜色鲜艳显眼”既指堇欢妤不孝，也指娴昭媛的穿着越制。虽皇室向来守孝以月代年，但就连姜士武都在朝堂说过，为报孝道，后宫三年可进妃嫔，不有子嗣。皇帝尚且不敢穿着鲜艳，一个妃嫔却穿得艳丽非凡，难道不是不忠不孝？又有后宫妃嫔可穿着的颜色均有规定，按等级划分，桃红颜色较深，易与正红相混，故除正二品四妃以上均不可用。堇欢妤不过一个正三品的昭媛，怎敢越制？

这一桩桩一件件，若真要追究，足够拖她下去，活活打死在坤宁宫外。

堇欢妤怎能不慌张？

可她又偏偏辩解不得——只要开了口，就算是认罪了。

燕昭仪许茜陵在一旁看得是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皇后只不过照面两句话就把堇欢妤的威风统统杀下去了，还站在礼仪道德的巅峰俯瞰。

太后周临看着这一幕也乐得差点笑出声来。她略一弯唇，顺势给这事盖棺定论：“还是皇后看得仔细，哀家竟未发现——张嬷嬷，这等不忠不孝的东西还不给我拖回蒹葭宫，禁足半年，抄《女诫》千遍？”

望之微笑着装作好人：“母后，朝堂刚刚稳定下来，不宜惹事，不若就禁足三月，抄写百遍即可。”

一来一回之间竟把堇欢妤的结局定好了。

……

许茜陵简直叹为观止。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她恍恍惚惚地跟着太后走出坤宁宫宫门都没缓过神来。

“害怕了？”周临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可许茜陵就是知道她在问自己，然而不等回答，周临又开了口，“我昔日里就说，若是这丫头和我一般岁数，与我一同入宫，现在的太后还不知是谁呢？”

许茜陵哪里敢回应，刷白着一张脸战战兢兢。

周临又说：“且看吧，我家那小子还不知道被这丫头怎么磋磨呢？谁能玩过她的心眼去？你是个好的，莫要招她。”

许茜陵“噗通——”一声，今日第三次跪在地上，心里想：得嘞，现在明白怎么一回事我哪里还敢招惹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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