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二】
日头偏西,天边挂着飞霞,一场雪随着夜色而来,耳房这边各人上着妆,隐约的能听到暖阁那边传来的谈笑声。
陆督军家的管事来问碴儿,正赶上盛玉章在画眉,苏玉川上好了妆面对着镜子整理绦带,按规矩后台外人是来不得的,只不过这耳房也就这么一个单间儿,便也不太好立规矩,挂了帐幔子但也不盯事儿。
管事的见了两人上好了妆面,活脱脱一个妙龄女子,一个俊俏姑娘,一不留神愣了。
苏玉川见管事的愣了神,笑问道,“您这是瞧什么呢?”
管事急忙收了眼睛,拱手致歉。“失仪了失仪了。……我来跟各位老班说一声儿,再过一刻要开锣了。”
“知道了,谢谢管事。我们这就好了。”盛玉章笑着谢过管事的,让苏玉川把他送了出去。
过了半刻,盛小年也妆扮上了,换上了黑道袍戴黑三出了耳房,到了水谢戏台和坐龙口的司鼓师傅对了个眼儿,鼓点响了一串,盛小年出场念对子:“清早起来一炉香,谢天谢地谢三光。”随后唱了一段头戏。
大伙各自上好了妆,默默的走到案前,烧香吊表,这便是要上台了。
盛小年的头戏隔着从水榭传到了暖阁,一池之隔,暖阁里这会儿刚上头道菜。
“今儿,王总长可要多喝几杯。”
“崇英兄客气了。照理说是该我请你的,可我才到北京,这家里还没有安置妥当,实在不好意思请您过门啊。”
“哈哈哈哈,王总长高升,该我请,该我请啊。”陆崇英今晚招待的是刚刚升迁的财政总长王剋明。
王剋明平时爱听戏,所以陆府才请戏班来助兴,只不过酒席办的突然,大戏班都封箱不演了,只得托人找来了昇平班顶上。
王剋明干了一杯酒,笑道,“崇英兄好福气啊,辛武贤侄年轻有为,士官学院刚刚毕业就进了参谋本部,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崇英看了一眼身边的陆辛武,摇了摇头,“太年轻。本该去军营里历练历练,可老陈非推荐他进参谋本部。……我这个爹说的话,哪里比得上他舅舅。”
陆辛武坐在旁边只默默听着,父亲没让开口,席上便没有他出声的份儿。
“令朴兄也是为了贤侄着想,军营虽能磨练意志,可贤侄这样的才俊,让他去冲锋陷阵岂不屈才。”王剋明一边劝慰一边奉承,顺手给陆崇英斟上一杯酒。
暖阁这边聊得投机,水榭那头寒气涌上来,风吹到脸上像刀子似的,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围了炉子的乐师们都快盯不住了。
娄玉奎的挑华车还在唱着,盛玉章和苏玉川在假山后头的凉亭候着,冻的牙关子打颤,盛小年和罗管箱取了袄子让他俩先披着。
一折唱罢,娄玉奎全身冻的瑟瑟发抖,两个师弟急忙把身上的袄子揭了下来给他披上,罗运成从怀里拿出了一直捂着的酒让娄玉奎喝了一口。
这边还没来得急说上话,乐师的鼓点子便又响了,想是大伙都太冷了,想早些唱完。
牡丹亭里的一折寻梦,苏玉川给盛玉章搭戏,两人理了水袖绦带,胡琴一响,盛玉章踩着雪转进了水榭。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是睡荼蘼抓住裙衩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一韵懒画眉,盛玉章唱的婉转悠长,身段如弱柳迎风,把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演的惟妙惟肖。
音韵随风飘入暖阁,刹一时,席上都静了下来,寻音往水榭那头望去,一池之隔光影不明,只见飞雪之间一赵粉佳人,似是立在水中对影成双。
陆辛武坐在陆崇英身侧,目光停在水榭之上,神魂早就飞了过去。
“崇英兄,这是哪位老板啊?”王剋明感叹着问道。
陆崇英笑了笑,瞄了一眼候在一旁的管家赵勤,赵勤眼珠一转,急忙笑着答道,“回总长的话,这是昇平班的盛老板。咱们督军专程请了来,给你助兴的。”
陆崇英笑道,“不知总长可还听得入耳?”
王剋明拍手叫好,“甚好,甚好啊。”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
此时苏玉川一身茜色短衫俏丽可人,踩着锣鼓点儿进了水榭,脆声念白,眼神伶俐,几句惜花赚,唱的也是穿心的惊艳。“何意婵娟, 小立在垂垂花树边。”
从杜丽娘的那一韵懒画眉起,陆辛武的目光未曾离开过水榭。陆崇英和王剋明聊的投机没留意他,可侧桌的一人目光定在他身上,看得一清二楚。
管家赵勤见另一桌的严副官他向悄悄招手,急忙走了过去。“严副官有什么吩咐?”
“主桌上的酒冷了,换壶热的。……顺手,帮你家少爷再斟一杯。”
赵勤看着严久钦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转眼又看了一眼陆辛武,心里就明白了,点头谢了,转身便去安排。
不一会儿,各桌上的残酒都撤了,重新换上暖好的新酒,赵勤顺手给陆崇英和王剋明斟上,转手叫了一声“少爷”,也帮陆辛武斟上了酒。陆辛武这才像醒了似的,收了眼睛,正襟端起酒敬了父亲和王剋明。
严久钦起身拿着杯子走了过来,瞄了一眼陆辛武,转眼笑着对王剋明说道,“王总长,敬您一杯。”
王剋明见是严久钦来敬酒,笑着举杯道,“严副官。辛苦辛苦。”
说着,两人一仰脖子把酒干了,王剋明笑着夸道,“我那些从济南带来的小玩意儿,多亏了你帮我压车,要不这一路那能这么顺当。”
“王总长客气了。我们督军按排的,鄙人只是听命行事。”
严久钦说罢,王剋明和陆崇英都笑了起来,各又斟了一杯饮下。
“我们督军知道总长爱听戏,也知道总长爱听柳老板的戏,赶明儿柳老板回北京了,再摆个局,到时候总长可赏脸啊。”
陆崇英坐在一边不说话,脸上笑眯眯的,王剋明一听到柳老板三个字,那嘴都咧到耳朵根了。
“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太太们可都手痒了。”严久钦转眼冲着侧桌的各位太太们笑了笑,转头对陆崇英小声说道,“东暖阁的桌子都备好,要不,王总长和督军就陪太太们去摸两把吧。”
男人的饭局,那些陪坐的太太们早就乏了,只等了早早结束了去打几圈牌,也好说笑说笑。
陆崇英对戏没什么兴趣,王剋明虽然好听戏的人,但刚刚一提到柳老板,他的听耳里便早就听不到水榭里唱的是什么了。
从人便齐齐起身,散席了。
“去送送。”陆崇英说着,指了一眼水榭的方向,陆辛武领会了父亲的意思,点了点头。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戏没唱完,饭局便散了,饭局散了,戏便也散了。
苏玉川是乐得早早散戏,这外头的天冻得骨头都疼了,罗管箱清点了衣箱,一切妥当已经是半夜里了。
“这些箱子,明儿会有人给你们送回去。我们家少爷备了车,送班主几位回去。”
听管事的这样按排,盛小年转头看了看那几大箱子行头,心想外头这么大的雪确实不容易看道儿,便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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