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我从不愿去窥探明日。
明日在我这里只是一个代名词,它代表着一切苦痛,它是一些贫穷饥饿差距具象化之后,所凝聚成的概括。
那时候雨声窸窣,我躺在微微潮湿发霉的小床上,外面的铁皮棚子不住掀起落下,发出轰隆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能睡得着,或许是因为我所忌惮着“明日”,故而我失去了今日的睡眠。
我常想人与人的差异,至今未曾从其中获得什么明悟。
我都是瞎想,我才16岁,在贫穷破败的出租屋中长大,终日被锁在十平米的天地,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瞎想。
瞎想的来源是宁未来的书。
他从不爱整理那些东西,胡乱地塞进书架,大的小的深的浅的新的旧的,都挤挤挨挨地竖在那儿,我没事可做,便帮他整理,顺便看一看别人在瞎想些什么。
宁未来是个奇怪的人,他看我的眼神跟宁严和林倩不同,但他明明和他们一样,都把我当成一个零件。
从前,我的床和宁未来的床相对,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宁严很穷,他不能给宁未来一个单独的,不被打扰的房间,所以只能让他跟我住在一起。但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错处,毕竟我也许会成为未来的他。
一部分,我想。
但我总是不能很好地入睡。
窗帘拉不严实时,外面钻进来的光总把我和宁未来染成同一块阴影,重叠在一块儿,大小形状颜色。我觉得浑身不舒服,于是睡觉前总把自己摆成夸张的姿势,大字型,或者弓着背,用来区分我和他。
我在这里翻来覆去,弹簧床便发出一声声尖利的鸣叫,直到宁未来再也受不了,把我的床严丝合缝地推进了墙角。
我和他终于不用重叠,而是形成了一个不交汇的直角,夏天时,从我这里平行地看过去,能看到宁未来细瘦的脚踝,脚踝上耷拉着一根红绳。
那根红绳我也有,是宁未来从小摊子上买的,据说是一种习俗,据说可以岁岁平安,他强硬地系在我的脚上,认真地告诉我,他买多了,钱不能白花。
钱是好东西,我虽然没有拥有过,也总是被他们灌输这个模模糊糊的印象。钱可以买菜,吃饭,租房子,买小红绳。
钱可以治宁未来的病。
宁未来身体不好,宁严和林倩说,宁未来需要我才能治得好病。
宁未来却从不这么说,他总是盯着我,用他沁了水的玻璃眼珠,就那样看着蹲在角落的我。
他悄悄跟我说,不是这样的,他的病治不好了。
这话不能叫宁严和林倩听见,因为他的病花了许多钱。我不清楚许多的概念,但那数字让宁严和林倩忧愁,那些钱快把他们赘垮了——只剩一口气,全靠宁未来撑着。
我忘了自己是谁,模模糊糊的记忆就是从宁未来房间的窗户开始的,窗户上的栅栏生了锈,锈斑一块块往下掉,沾得我满手都是,宁未来回家之后就一言不发地帮我擦干净,他低垂着眼,我得抬头才能看见他,我跟他说,“我想出去。”
宁未来不理我,他擦完了手,又拧了拧毛巾,擦了一把我的脸,擦完了才说:“岁岁,你出去,就不想再回来了。
我说:“怎么会呢?”
“会的。”他这样说,我听见他的声音那么低,像是初春不敢露面的草。
这样的对话不经常出现,宁未来很厌恶我提出这个要求,每一次我假装随意地问出口,他就偏过头去不看我,模糊地告诉我:“再说吧。”
可我问他以后会不会带我出去,宁未来总是说会的。
他教我一些他从学校学来的东西。平常他出去上学,我就坐在他的桌子前,看他留给我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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