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黄金蛊（16）（2/2）

那小童摇了摇头：

“今天公子收了新的阴童，重置了阵法，我方得有这几个时辰的功夫，可不能胡乱耽搁。”

圆觉听他这么说，更是讶异：

“阴童？你家公子是谁？你究竟要找什么？”

那童子却不回答，穿过月门，走到另一个院子里。刚一进院，圆觉便闻见阵阵腐臭气味，不由得一惊。那童子却似无知无觉，小小的手掌里捧着一点冷光，走到井边照了一照，见那正干活儿的值夜人趴在井旁，正呼呼大睡。井边堆放着高高的一堆东西，不知何物，那小童拿光一照，竟是一堆半腐的死猪，烂得嘴大张着，眼睛珠子瞪得凸出来。

圆觉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赶紧捂住嘴巴。那值夜人哼哼了几声，圆觉只道是他醒了，却不想是他说梦话：

“一群废物……拿了老爷的银子，弄来的死猪竟然是臭的……害老子还要连夜把这些猪给洗干净……”

圆觉心想，万家拿这些死猪有何用？既然是臭的，又不能吃——除非，运了这些死猪来的目的，就是放在焚化炉里去烧——可是，焚化炉明明是用来烧死人尸体的，为何要烧死猪？既然要烧，为何还要洗干净？

圆觉百般摸不着头脑，见那小童已然走入了一间房间，忙忙跟了进去。那房间里亦是一股淡淡的腐臭味，却没有床，只有几张长桌，桌上盖着白布，布下隐约是人形的物事，却比人要短些，比人要宽胖些。

那白布上面潦草写着些字样，有苏河县崔氏，有谭家庄许氏……圆觉见一处写着“清平城魏氏”，旁边又一个小字，写的是“妾”，心想，这不是白日里见过的魏家姨太太吗？难不成——难不成几个时辰之内，这魏家姨太太竟然已经去世了？

圆觉大吃一惊，不及细思，却已经将那白布掀开。只见白布下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穿着花里胡哨的女人衣服，尸身被洗得干干净净，粉红粉白，却因为腐烂太久，仍然传出淡淡的恶臭气息来。

那尸体肥头大耳，任再怎么腐烂，圆觉依然能认出，那绝不是魏家的姨太太。

那是一头已经腐烂了的猪。

圆觉吞了吞口水，已经吐过一回，此刻没那么想要吐了。他静静盖上尸体的白布，弄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仿佛完全没有被碰过的样子。他脑子里却一团乱麻，完全不能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为什么魏家姨太太会变成一头猪？

不，这不可能是妖怪。为什么万家的善棚，要用一头猪来替代魏家的姨太太？

圆觉本打算要跨出门去，却鬼使神差转回来，将其余的白布一一掀开。穿着男子服饰的猪。打扮成老妇人的猪。塞不进小儿衣服，只得将一套娃娃衣服搭在肚子上的猪……

圆觉看着那一头接一头的猪，只觉得那些濒临腐烂的眼珠子正瞪着自己，询问它们躺在这里的意义。圆觉实在难以忍受，夺门而逃，却见那小童站在院子中心，手心里捧着一枚耳环。那耳环仿佛在土里埋了许久，沾满了黑灰泥土。那小童却仿佛看到了什么宝物一般，只是静静凝视着。

许久，那小童抬起头来，看着圆觉，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

“你瞧，阿娘的耳环。”

他的神情里有些萧索落寞：

“只找到了这一只……时间太久了，他们一定已经把她烧掉了……”

那小童歪着头，想了想：

“可是，连阿娘长什么样子，我都快忘掉了……”

圆觉见那小童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变淡，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见那小童已经变得半透明。他忙忙扑了上去，挥手想要去捞那小童，却捞了个空。圆觉忙追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小童淡淡一笑，仿佛无法解释这个问题。他瘪了瘪嘴，无奈地看着圆觉，道：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还是个人呢？”

却听虚空里，仿佛传来许多小孩子的声音。他们仿佛在唱一支童谣：

娘亲亲，提篮篮，采芝兰，入南山

南山山下有猛虎，娘入虎口无生还

小女女，心肝肝，无父兄，入勾栏

女儿不用识文字，床头金银堆满山

小子子，心肝肝，无娘舅，渡寒川

川上苦寒人皆馁，死时身上薄衣衫

圆觉伸出手去，想要去触碰。然而他面前只剩下一片虚空。那小童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