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孤注·上(1/2)
总督府坐落于军署街,秦家人口稀少,父子二人常因办公留宿于此,帅府家宅几乎成为摆设。
此刻这幢欧式建筑的二层议事厅里,聚满了焦躁不安的人。或站或坐或走,或高叫或低骂,跺着脚要给自己的“关系”挂电话,沸反盈天。有人指着顾灵辙的鼻子拿话敲打他,甚至怀疑这一出“鸿门宴”就是他和奉天合谋的。
顾灵辙惟有呵声讥笑。
“你、你这竖子!我辈万不该轻信于你,为此非常手段!”老商人气得白胡子翘在唇边抖动,想不到古稀之年还要遭此横祸。
门口的卫兵们眼珠子都不转一转,俨然是杀人如割草的刽子手!轻轻一推,就让嚷着要打电话“告御状”的他跌了个四脚朝天,当着这诸多同侪、甚至后生的面,实在、实在是不堪其辱!
顾灵辙给沙发边的留声机上满弦,兀自闭上眼。这群人平日里贪心不足,风险当头,即刻同他翻脸。不少是洋场滚打多年的前辈,岂能不知做生意要担责。既然上了他顾灵辙的船,哪有船头翻船尾不翻的道理?如今却来跳脚,不过平添滑稽。
他松开西装,轻手捏着眉心,回想起所见内城的宁滞死气,宪兵一路开道,他们刚驶入军署街,前后立即踏来如山倒的脚步声,警察士兵,将车队足围了四层,他们手无寸铁,被枪顶着腰窝请进了大楼。顾灵辙的后卫即便是到了,于此阵势下又有何用。
他其实也憋着火,恨得牙痒痒的,阴沟里翻船,偏还得摆出波澜不惊的优雅。
如今最坏情形,顾灵辙思忖道,便是奉天得知了少帅之死的内情,使团“趁火打劫”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暗杀秦战的计划,连顾家的兄弟他也隐瞒下来,对世交更不曾透露……不会,应该不会,顾灵辙睁开眼,音符重重击在他心上,一个强有力的转折。
若秦家不知爆炸的内情,仅仅是利益算计、敲山震虎,毋需畏惧。观秦云龙往日行事,会先将他们晾个几天,道貌岸然地登报谴责。等交涉紧张起来,他挣到些眼前利益,也就各自虚情假意握手言和了。但秦云龙竟然利用儿子的死来设下陷阱,此等冷血无情连顾灵辙都不得不叹服。
留声机轻微咔了一下,像骨节捏紧的脆响。门外恰时候进来一个士兵,大头靴叩在橡木地板上,唬得众人鸦雀无声。那人俯身在顾灵辙耳边传话,请他去花厅吃酒议事。
这就来了?顾灵辙迤然站起身,向各位辞道:“诸位少安毋躁。小侄现便去交涉,看看他们奉天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扣押党国经济要员。”
“对!简直反了!”使团群情激愤,要顾灵辙去讨个说法回来。
顾灵辙随着士兵穿越长长的工字走廊,屁股后头还跟了两个兵,甩不掉的狗尾巴似的。路过一面正容镜,他停了下来,冲里头仪表潇洒的人龇牙笑了笑,松了颗领扣,手插在裤袋里,好似不以为意,临危不乱的,谈判场上的姿态。
一株南洋的盆栽,言余矜讲是南洋的,秦战也就信了,肥厚多汁的叶片,沾着仆佣勤快洒上的水珠。他说这种植物在上海都不易种,来了异乡怕是活不了几天。言余矜说这话时牵了下衣衫,指头从绿沉沉的叶片上划过,仿佛一闪即逝的玉白花影。北方荒凉,人因而低下了头,对任何绿意都油然仰重起来。
他抬起眼来,穿过交错的叶影看着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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