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第五章 回程
两人从三楼辗转到地下室已经折腾了快五小时，再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没有一个鬼会选择在天亮时跟天师抗衡，因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金发少年果然没让来因久等。他和商子都刚收拾完场地，就看见地下室里有个人影顺着台阶幽幽地走了上来。少年还是如来因白天看到的那样，五官精致，面目和善，像个活生生的人。
少年停在地下室门口便不再继续向前了，他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只是倚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两人。
此刻最诧异的莫过于商子都，他已经找遍了地下室，当时他并没有见到这个少年，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商子都还没回过神来，来因已经伸手将他推到了身后，来因沉着脸指了指靠在墙边的Eartha，问道，“你为何带走这个女孩？”
少年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文不对题地答道：“Eartha的曾祖父曾隶属于德国国防军。”
来因不解地看向商子都：“他什么意思？”
来因不知道少年究竟藏着多大的恩怨，能让他冒险去强行禁锢一个生魂，要知道亡灵是不能随随便便触碰生魂的，他们可以用任何方式去杀死一个活人，但绝对不能直接接触活人的灵魂，生死灵魂相触是会魂飞魄散的。
来因听不懂，但在瑞士住了两年的商子都不会不知道少年那句话在暗示什么，他解释道：“来因，德国国防军就是纳粹军队。”说完，商子都看向少年，问：“你是犹太人？”
屠杀，纳粹，犹太人，这些关键词一出来，来因也明白得差不多了，他好歹是学过历史的，这背后联系着什么他不难猜到。这整个城堡的亡魂估计都是被纳粹军队屠杀的，依照狗血故事的逻辑，指挥这场屠杀的人应该就是Eartha的曾祖父。
“我不是犹太人，但刚刚被你送走的那些是。”少年朝着两人笑了起来，只不过这个笑容太过渗人，像是来自深渊的嘲讽，“这是我家族的城堡，在二战中期，我收留了一批从集中营里逃出来的犹太人。瑞士是中立国，我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以为我能保护得了他们。”说到这儿，少年的脸上泛起一阵苦涩，“只是没想到两个礼拜后的一个雨夜，一批荷枪实弹的人强行闯进了我的城堡。当时我正好站在三楼的窗边，我看到了他们的军服，是纳粹军队。情急之下，我让所有犹太人躲到了地下室，城堡里只留下我自己和佣人。但那群犹太人里头有一个刚生完孩子的母亲，我怕他们受不了地下室闭塞的环境就暂且让他们呆在三楼的客房里。那批人进门后并没有劫掠我的城堡，我跟领头人交谈后才得知他们只是来躲雨的便放心了不少。但还没等到雨势转小，散布在城堡巡逻的士兵就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孩子的哭声总是无法控制的，而这一声哭喊就像那群犹太人死亡的警报，纳粹军认出了三楼房间里的妇人就是出逃的犹太人。死亡来得太快了，他们有枪有炸弹，弄死这些手无寸铁的犹太人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我也是日耳曼人，大家都是由母亲所孕育的，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呢？几十年过去了，我至今仍旧无法忘记那个地狱般的夜晚。”
少年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道出了多年来藏在内心的愤恨。
恨意从来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有伤害的源头才会有恨。
来因第一次想赞同一个厉鬼的作为。
人死后其灵魂会一直保持着他死之前的形态，由此看来少年死之前还未成年，可就是这样一个未成年的人也比那群自以为是的纳粹党人更懂得什么叫人皆生而平等。
来因拍了拍手，放弃了阻拦，从Eartha面前让开了，“你说的对，这女孩的曾祖父确实该死，你想报仇就报仇吧。”
少年对来因的话没多余的反应，商子都倒是骤然瞪大了眼睛，他们这都还没开始谈判呢来因就已经临阵倒戈了，什么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商子都可算是领会到了。
“喂！”商子都把人拉到了跟前，质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也不知道是谁的三观走偏了，两人各执己见居然就这样不顾旁观的金发少年争论了起来。
“我知道，但他的故事说动我了。杀人偿命，有错吗？”
商子都眉头微皱，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法理解来因的脑回路了，直接反驳道：“当然有了，在现代社会法律才是唯一的衡量。况且她曾祖父的过错关她什么事？她凭什么要替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搭上性命。”
来因摇了摇头，说：“但你别忘了，他是个死人，法律能审判死人吗？”
自入行以来来因就被灌输过一条铁律，不要激怒一个厉鬼，厉鬼本就是由怨气化成的他越是愤怒能力就越强。他替那个少年不平，但他还没有脑子充血到不分是非的地步，他迎合少年并不是想让他真的杀了Eartha。
“别管他，你动手吧。”来因转头叫住了少年。
少年愣在原地没有发话，他也被来因的“理解”打得猝不及防。不过来因和商子都的对话他全部都听进去了，他又瞟了眼躺在墙角的Eartha，心中那口郁结的气仿佛通了。
再抬头时，少年的眼神坚定了不少，“你的同伴说的对，我改变主意了，这个女孩没必要死。”少年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们国家没有轮回的说法，人死后不是去天堂就是去地狱，那些犹太人只是死相恐怖了点但从头至尾都没犯下过恶果，他们应该能去往天堂吧，希望他们在那儿有新的生活。”
少年不杀Eartha却不代表他放下了仇恨，他有怨，有很深的怨，只是他将这些怨都藏在了城堡底下。他清楚Eartha是无辜的，不过一直以来都被他无视了，不相干的来因和商子都更是无辜的，他杀了这些人，那和纳粹又有什么区别。
来因从小学习驱鬼之术接触过形形色色的鬼魂，他们怨都来自于情，亲情、友情、爱情最甚，可没有人像少年这样出于一次不忍的救赎。或许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中外文化的差异，但少年远比那些所谓的人更像个人。
少年的决定让商子都舒了口气。他不知道来因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支持一个厉鬼去杀活人，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的心脏跟做过山车似的。
所幸结果是好的。
来因又撕了一片T恤的边角，用残留的朱砂在上面涂了个鸦，问道：“我可以超度你，你想去天堂吗？”
“天堂，我指望不上，我只想永远守在这个城堡里。”少年笑了起来，这次不似刚刚那般渗人，他的笑里带了真实的满足。少年终于离开了一直站着的地方，朝着大厅走去了，来因的天眼还能看见他渐行渐远的脚步，但在商子都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光顾着听少年的故事，看到墙角的Eartha，来因才想起了正事，趁少年没走远，来因问了一句，“Eartha的魂魄呢？”
“给她带上项链。”说完，少年彻底消失了。
很多时候鬼有人性，而人无本性。每一个化为鬼魂的亡人必有其断不了的牵挂，这份牵挂让他们甘愿放弃再世为人，甘愿饱受数十年孤独的折磨，甘愿堕入无尽深渊。
几十年的风雨洗礼，少年也许早就和这个古堡融为一体了，他成为了这个古堡的灵魂。
顾忌来因手腕上的伤，商子都主动抱起了Eartha。得空的来因掏出手机尝试了一下，通信网络恢复了正常，已经能刷新朋友圈了。
到这个时候，商子都不可能再看不出来因真正的意图，“你刚刚是演的？为什么不直接劝他？”
来因的表情难得得严肃了起来，“商子都，我教你一句话。人，永远不要妄图去说服一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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