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归来（1/2）

放逐十年，少爷再回到巴塞城时，勒尼几乎认不出他了。

男人浑身裹在严实的黑斗篷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颧骨高突，两颊深陷，眼角有细密的皱纹，愈发衬出那双铁灰色眼睛的深邃。仿佛被极北寒漠的沙砾磨去了全部血肉，徒剩一架怨气凝聚的骨骼。

但是他娴熟地同每个人握手，先是首席执政官，然后是法官、议事会代表......所有曾在放逐投票中放下刻着他名字的陶片、又在马其顿入侵时高喊迎接他回来的人，他对他们颔首微笑。

一如老爷教他的那样。

一如执政官被期待的那样。

旧日的贵族礼节仍彰显于他的举止中，但也仅限于礼节。即便见到将他带大的老仆人也未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勒尼在人群散后走上前去，难耐激动：“少爷。”

克里西斯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他。

灰色眼珠扫过，像两颗铁球滚入喉咙，不上不下，令人难以喘息。

勒尼搓了搓手，讨好地躬着腰：“少爷，雨大了，回庄园吧。”

克里西斯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那瘦长的手像他的脸一样苍白，从漆黑的天鹅绒下探出，仿佛棺木中的僵尸指爪。

“先去公民大会厅。”他下达简短的命令，声音与嘴唇线条一样生硬。

大会厅坐落在广场西北，靠近神山脚下，闭会期间被用来处理行政事务，执政官往往在此议事。刚才的接风宴上，首席执政官克劳米就邀请他领衔召开紧急公民大会，商议应战事宜。

不过他说的是明天。

勒尼没想到少爷会如此急切，准确说来，是雷厉风行。像一个真正的政客。

老爷若能看见，定会引以为傲。

从前的克里西斯是政治上的温和派，循规蹈矩，少有举措。他性格腼腆，不善言辞，公开演讲都是能避则避，遑论在公民大会上发言来召民众。

如果十年前的放逐包括将他改造为一个更有手腕的政治家，勒尼觉得当初的选择还不算愚蠢。

少爷迟早会明白，有些东西终将随风而逝，有的却是不可葬送。比如政治生命。

对城邦公民而言，政治生命就等于生命。

雨丝更细密地笼罩而来，勒尼抬头看了下铅灰的云层，撑开伞，向克里西斯迈过去。

令他愕然的是，克里西斯侧身从他旁边大步走开了，低声道：“不必。”

勒尼僵在原地，看着少爷拉低兜帽，遮到阴郁的眼际，手杖点在地上，衣袍翻飞，像是偶然从地府来到人间的冥王。

他收起伞，再次紧紧攥着，一瘸一拐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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