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辗（1/2）

灵枢十一年，蜀城瘟疫爆发，并随着灾民的逃亡向周边蔓延。自此，累计已死亡三万余人，染病者不计其数。大街上随处可见被竹席包裹的尸体，为了一丁点食物大打出手的灾民。

等到大量灾民来到王城周边时，当朝官员下令封锁城外南烛街，将灾民全部驱赶进去，外围有重兵把守，若有人想要强行出来，杀无赦。

而被困在里面的人就只能受病痛折磨而死，或者是食物短缺，活活饿死。

陶辗无数次站在南烛街的街头，看着外面身穿铠甲镇守着的将士，还有穿着锦缎衣裳，站在不远处的小山上阴凉处观赏他们惨象的王公贵族。

他不明白灾民们为何要拼死拼活的逃亡过来。甚至觉得，即便是血流成河的边境也没有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惨象。

饥饿，绝望，面对死亡的恐惧将南烛街的灾民们笼罩。他们燃烧起房屋上的木头，分食起亡故之人的尸体。在夜晚里散发出莹莹绿光的眼睛，就好像他们已经沦为了野兽。

此时的陶辗已经饿到站不起来，他趴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白瓷小碗，里面装着一块烤的焦香酥脆的人肉，咽了一口口水，朝着它伸出了手。

什么仁义道德，为人之本；什么圣人说的条条道道，当知道死亡即将来临的时刻，谁还去在意这些根本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的废话呢？

陶辗的手指触碰到了碗沿，却在五指正要收紧的时刻，突然出力打翻了它。而里面的人肉也被旁边觊觎已久的乞丐趁机夺走了。

陶辗一辈子都记得那个乞丐手舞足蹈的离开时说的话。

“是你自己要死的，我没逼你。”

“是你自己不吃的！”

“去死吧，去死吧，死了都比现在这么活着好。”

在第二天傍晚，陶辗坐在废墟中，看到拉成小帮派的灾民用石头棍棒将乞丐活生生的打死，煮成了一锅肉汤。

“哈……”陶辗闷笑着躺在了地上，眼泪却一颗接着一颗流了下来。他的声音就像是从一个破旧的风箱中传出来的，破碎不堪的唱着无人知晓的调子：“食人鬼，阴阳路，南烛长街孤坟头；鬼母笑，阴差愁，肆虐人间无人留。”

明月不闻人间惨事，今日依旧月明梢头。

武将只言胡人铁骑，不看南烛阴尸横行。

文官只道城内繁华，不听城外百鬼同哭。

陶辗四肢摊开躺在地上，却在一片腐臭味中闻到了一缕花香。是他本以为再也闻不到的，绽放在初春田野间的小花的味道。

“你倒是有些意思。”林长生一身白衣似雪，表情如神祇般冷落疏离。只是他手中的长剑却被血染红了：“为什么不吃？”

陶辗睁大了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气沉沉的看着林长生。半响后说道：“都说人肉是酸的，不好吃。”

林长生嗤笑一声，拿出一段白布裹住了陶辗的身体，将他背在了身后，御剑而起：“瞧你根骨不错，不如和我回林家当个唱小曲儿的，不过今后还是莫要唱那些不成体统的句子了，鬼鬼怪怪的，听着瘆得慌。”

陶辗被林长生带到了一片桃林之中，吃了几天的稀粥后，这才慢慢给他换上了其他的饭食。而他也被从狭小的竹屋里面放了出来，见到了同样居住在桃林中的其余孩童。

“行，一百零一个人。”林长生就好像是个孩子王，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大石头上，用自己的佩剑敲敲石头：“来集合了。”

陶辗随着人流聚集到林长生周围，听他在上面带头念那些枯燥无味的诗句，一时间无法将自己融入到这个群体中。

而更多的，是无法将自己从南烛街那一段灰黑色的记忆中解救出来。

散会后，林长生把陶辗叫到了身边，问他：“叫什么名字？”

“陶辗。”

“何意？”

“辗转于世，半生流离。”

“父母给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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