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钱我就让(1/2)
蒋燃站在原城站售票窗口前,右肩上松松地挎着一个黑色双肩包,脖子上悬着副黑色的耳麦,单手插在牛仔夹克口袋里,另一只手伸出把一张一百元纸币和身份证轻轻扔进了收银槽里。
“去陇县的,要最快出发那趟。”
售票员是个小姑娘,她头也没转,伸手从中准确摸出身份证和钱,眼睛看到身份证上那张一寸照时候扭头看了一眼蒋燃,然后在电脑上操作一番,麻利地递出了车票和找零,眼睛余光又偷瞄着这个年轻人,心中感叹着这一定是女娲造人时候亲手捏的第一批。
蒋燃接过来,边走边把车票单独挑出来,零钱团成一卷塞进了夹克内侧口袋,脚下步伐加快朝着检票口去。
在安检员结束检查后,蒋燃听到了候车大厅传来“各位旅客请注意,前往陇县方向的列车K609开始检票”的女声。
望着不远处一拥而上的人群,他叹了口气,找到离检票闸机最近的一处座位坐下,开始眯着眼睛等待。
在最后一波人潮过去之后,蒋燃站了起来,在检票员的注视下,迈着一米八大长腿,踩着他的小运动鞋,随着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通过了检票闸机。
走过三大段的向下式楼梯,在发车前两分钟,蒋燃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又一次叹了口气。
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中年男人,一张圆脸上长着个蒜头鼻,老鼠眼睛香肠嘴,油光发亮的额头上方发际线岌岌可危。旁边的中年妇女应该是他的妻子,巨大的“CUCCI”LOGO印在她皱巴巴的V领T恤上,烫着爆炸头的小卷上还带着些疑似头皮屑的白色片状物。此刻男人的手正在中年妇女豹纹皮裙下穿着黑色丝袜的大腿上色情地画着圆圈儿,并且方向愈来愈靠上,朝着腿根儿滑。
倏地一只苍白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车票直怼着眼睛来,那男人愣了一下。
那两根手指便又动了动,男人只觉得眼前车票又晃了晃,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嘴里骂骂咧咧着“有病啊”。扭头看到一条深蓝色的破洞直筒牛仔裤,再抬头是一张病恹恹的丧脸,紧抿的唇瓣和下垂的眸子仿佛在说——我现在超不爽。
男人迅速换了副笑嘻嘻的面孔,实力演绎奇迹丑男在线变脸。
“小兄弟啊,我和我老婆座位没能买到一起,这都快开车了这里还空着我还以为没人呢,咱们能不能换个座儿啊,我座位很近的。”
说着他朝着旁边努了努嘴:“就在那儿。”
蒋燃没说什么,转了个身。
过道那边座位的确是空着的,往里靠窗的位置是个烫着水波纹头的长发女生,正在拿着手机看电影,在头屑卷卷阿姨和清爽妙龄少女中间他只思考了一秒钟,便过去落了坐。把双肩包拉链拉开摸出一包牛肉干又拉好后,蒋燃把耳麦从脖子移到了耳朵上,连接手机蓝牙点开了音乐播放键,接着慢慢撕开牛肉干包装袋,揪出一小块放进嘴里,眼睛弯出来一个愉悦的弧度。
火车终于发车了,车头冒着浓烟,汽笛声嗡嗡作响,车身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速度也渐渐快起来。这一程差不多只需要十几分钟,蒋燃已经做好了就这么眯完全程的打算。
但是当耳机里的歌曲播放到第三首时,他敏感地意识到,有别的声音钻进来了,开始他并不想睁眼。
“小姑娘给我老婆子让个座呗?”
声音开始大了。
“你有胳膊有腿的?我这么大年纪了,凭什么不能给我让个座啊?”
越来越大了。
“大妈,列车都是对号入座,一座一人,现在所有座位都已经有人了,您买的是无座票,请不要打扰别的旅客休息。”
“你别碰我!你是不是要打人啊?你凭什么要动我?你干什么动我?你算老几啊?说了你别碰我!”
蒋燃再一次叹了口气,烦躁地摘下了耳麦,缓缓睁开了眼。
侧前方一个头发灰白身躯干瘦的老太太正在撒泼,她的拳头快速有力地锤在列车员的肩膀前胸,嘴里吐出需要消音的脏话每一句都中气十足,五只明显长期不修剪的指甲缝里带着黑色污垢划向了列车员的脸庞。
列车员只能堪堪避开。
没有人帮忙,包括那个被列车员解围的小姑娘,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又事不关己,老太太又一次抓了上去……
“您来我这儿坐呗。”
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被人听到。
说是平地一声雷不如是热油锅里抛进了一团水,噼里啪啦炸得更响。
那老太太停下了抓人的动作,狐疑地转过了头。
“您来这儿啊。”
又一次。
人们齐齐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小青年还是黑色牛仔夹克,两条小腿交叠在一起,由于坐着的原因,两边膝盖正好都抵在牛仔裤的破洞上,左边是苍白凸出的一块骨头,右边却暴露出一块淤青,并且看样子还有一部分隐藏在破洞之外的布料下。他的食指关节在牛肉干包装袋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说话时候头微微低垂,碎碎的刘海柔柔贴在额头上,压根儿没正眼瞧那老太太。
人们这时候就会变得特别默契,大家都一言不发地用眼神碰撞交流着,隐隐期待发生些什么。
瞧啊,有好戏看了!
老太太真的朝着小青年走过去了。
刚歇了口气的列车员流下了冷汗,他退到车厢接口处,开始用对讲机呼叫同事,他觉得要出事儿了。
“小伙子要给我让座吗?”
老太太语气并不怎么好:“那你倒是让开啊!”
小青年的下垂眼边嵌着颗小小的痣,他仍旧低着头,但是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让啊,怎么不让了?我说我不让了吗?我这张车票十七块八,您也不用多出,给个双倍三十五块六就行,四舍五入三十六。”
他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了手机,抬头笑盈盈的看着老太太:“您给钱立马让,有钱赚还助人为乐我开心的要死。您要现金支付还是手机转账?”
老太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被人戏耍的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她气的满脸通红,身体微微颤抖,两只枯槁的手攥紧又松开,穿着红布鞋的脚在车厢地上用力地碾着。
她的指甲是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剪了,就专门去抓这个小王八犊子的脸吧,狠狠地教训他、让他破相,最后朝他吐一大口口水。
她想着便举起了手。
下一秒老太太的手悬在了半空,瞪得像铜铃的眼里满满都是怀疑人生,她嘴里被塞进了手掌那么大的一块牛肉干儿。
如果人可以自带BGM,那她必定是开心消消乐的“unbelievable!”。
与此同时,“前方到站陇县,要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注意”的播报开始响起。
蒋燃迅速收手,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起身背包跑路一气呵成。
装完逼就跑,真鸡儿刺激!
整个过程自然到不能再自然,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快到旁边看热闹的人最后只看到一片残影。
人群沉默了不到十秒钟,开始推推搡搡着排队,把两头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老太太“咚”地一声坐倒在地,嘴里的牛肉干“啪”地砸落在旁,嘴角被拖出一段透明粘液又断掉。她的两条腿开始像上了发条一样乱蹬,干裂的嘴唇发出没有规律的刺耳嚎叫,黑瘦的手指毫无章法地抓向旁边人的裤脚皮鞋。
“杀人了!欺负我老太婆!我腰扭了,站不起来,杀千刀欺负我老太婆啊。”
旁边的少年人中年人老年人赶紧一起嫌恶地躲开。
并没有什么卵用,火车到站了,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声,人们继续心照不宣,在她面前的人群开始朝着前面出口移,在她背面的也朝着反方向开始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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