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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柳洇并不清楚卫子严是什么时候走的,只是第二天醒后,她发现客厅和餐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厨房都没留下任何厨余垃圾。她不愿去细想卫子严昨夜被锁在门外时的心情,觉得当时说了那么一番话后,她的生活总该清净了。
胡芝娴在初八晚上就回来了,带了大包小包还有家长送给柳洇的礼物。两人许久不见,亲热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当晚聊到深夜。
胡芝娴告诉她,这一年打算去首都圈进修,可能四、五月份就要搬走了。柳洇算了算以后房租和水电费都要她一人承担,确实是个不小的压力,不过老板年前说过等她全职转正了加薪,还有额外的提成拿,这处公寓住着足够舒适,又离上班的地方近,故而暂时不考虑搬家。
柳洇斜抱琵琶是有真材实料的,事业渐渐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奔去,生活也因此得到改善,在她不必以吃泡面度日的第三个月里,她突然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吗?”
三个字。
柳洇看到这条短信时跟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捧着手机发了半小时呆,她直觉这号码的主人是卫子严。他原来的手机号和一切用来社交的账号都被她拉黑删除了,难道是他还不死心又要过来纠缠了吗?
她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天,像是等待执行的死刑犯人,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回来却不能安稳地入睡,那人是她的魔障,一点风吹草动就足够吓倒她。
而且她逐渐觉出一点古怪的不安来,仿佛有什么难以言喻的危险的预感在逐步笼罩她。
第四天夜里,她梦到魏寅璋苍白着一张脸站在她面前,他的肢体像秋风里摇晃的枯树枝,单薄得不像话。他手里还握着一柄尖锐的匕首,正是当初他遗落在床边的那把。她看到魏寅璋的眼神空洞,抬手将匕首往自己的心脏刺去,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极为恐怖的叫喊,而他的嘴唇却没有变动,甚至神情也没发生变化。第二声尖叫有些沙哑,魏寅璋刺的是肝脏部位,然后划拉开来,里面滑出一团搏动的肉块。第三声、第四声……
柳洇被血腥的场面惊醒,她大声喘息着坐起来惊魂未定,窗外一片灰暗,还不到破晓时分。她下床从行李箱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是那天他偷塞在里面的。
这天天一亮她就向培训班请了假,打了辆出租车直奔南山的别墅群去了。
山下的警卫员们居然还认得她,特地开了一辆电瓶游览车把她送到卫子严的别墅门前。花圃还是一样的精致,阳光正好,园中的桂树用它们浓密的枝叶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投射下浅海的波光粼粼。
她辞别热心肠的警卫员后踏进这座久违的住宅,只可惜清晨的门铃惊飞了对面树林里的一众鸟儿,也没能得来宅子主人的回应。
她伸手推门,发现卫子严居然还没取消她的权限,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这时冷不防地蹿出来:“子严!你回来啦!”
——ai被换成了她的声音。
柳洇换下鞋,粗略地扫了一眼屋里,目之所及保持了原样,却让柳洇感到一丝怪异的冷清。
耳边不断传来她略显聒噪的声音:“我今天好想你啊!”、“你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嘿嘿嘿~”、“我和你说哦,我今天又买了一个小玩意儿!超级有趣的!”云云,全是她曾经对下班回来的卫子严说过的话。
柳洇上楼,她猜想这个时候卫子严可能出去晨跑了。
她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进到小客厅发现茶几上几乎摆满了酒瓶和空的易拉罐,地上全是散乱的纸团,而挂在墙上的屏幕里赫然现出两具密密实实贴合在一起的身体。
仔细去看,分明就是她和卫子严!
柳洇忍着强烈的不适感让ai退出暂停的视频,她发现文件夹里塞满了其他视频,点开来全是自她现形以来在这栋别墅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抬头朝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也是了,这么发达的科技,区区几个摄像头自然能藏得神不知鬼不觉,她想。
柳洇皱着眉头绕过地上的空酒瓶和纸团,往卫子严的房间走去,发现里面没人就退身出来,又打开原先自己房间的那扇门。
果然,床上躺了一个人,昏暗的房间里几乎觉察不到呼吸的起伏,可笑的是床头还摆了一只长耳朵的玩偶,是她曾经睡觉不离手的兔兔。
她站在门口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但她不敢贸然进去,只是谨慎地拉着把手问:“卫子严?”
没有回应。
她提高声音又叫了一遍他的姓名。
仍旧没有回应。
她在门口等了会儿,感觉房间里面的气氛沉重压抑,诡异到了极点,她心里发毛,脚朝床边迈过去,绕到能看到他脸的一面。
柳洇在看到卫子严的脸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倒不是说有多瘆人,而是他的面色,简直不像活人,蜡黄到了有几分死气的地步,眼窝深陷,脸颊凹进去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下巴长满青灰的胡茬,邋遢程度比流浪汉都有过之无不及,尤其他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细得好像皮包骨头,若不是柳洇亲眼所见,她实在想象不到这人会是几个月前还纠缠她的那个虽然略显失意但看上去足够精明强干的“上层人士”。
她拉开窗帘使得阳光得以透进这间沉闷的卧室,开了一半的窗户让晚春的晨风吹散里面积久的异味,然后她折返回去推推卫子严的肩膀。
他没有醒。
柳洇心里没底,她伸手去探卫子严的鼻息,轻微到了几乎教人察觉不出的地步。她犹豫着要不要叫救护车的时候,一只枯木般的手突然攫住了她的手腕,像鹰隼用利爪抓住它的猎物。
柳洇吓得惊叫出声,一屁股摔坐在地毯上。
她看到卫子严睁开了他那双绝望到漠然的眼睛,随后松了抓着她的那只手。
柳洇连忙站起来,说得极其生硬:“我是来还卡的。”
卫子严没回话,直愣愣地盯住她,仿佛要从她身上看出个窟窿似的。
柳洇心中生出一阵浓重的悔意,她不该因为那点不必要的心软把自己送上门的。于是她把那张卡扔在卫子严面前,转身就要出去。
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然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着急忙慌地跟了出来。柳洇正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她抬头看向二楼楼梯口的那人,眼里盛满了失望与惊惧,看到她回头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柳洇印象中的卫子严该是冷静自持、胜券在握的,怎么会露出这样一副……可怜的表情?
柳洇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在这个空间里呆下去了,她转回头强调了句“我就是来还卡的”就自顾自打开大门往外走。
她在关门的瞬间听到男人嘶哑的问话:“你真的是洇洇?你来看我了?”
柳洇没有搭理。
她听到背后大门被再次打开,然后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她走了一段路,忍不住停下:“你别再……”
柳洇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她回头看到的卫子严实在没有了人样。春风吹乱了他半长的头发,吹得他松松垮垮的睡衣空荡荡的,他脚上只穿了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是没来得及穿上还是走得太急走掉了,他裸露在外的肢体苍白得不像话,脸上却罩着一层蜡黄的油气,望向她的眼睛里写满了害怕,好像她即将说出的下半句话能要了他的命。
她硬下心肠对卫子严说:“少用这种烂俗的伎俩,我不会同情你的。”
卫子严不说话,固执地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僵持了会儿,她最终还是向心软屈服,回头往他的别墅走。
男人匆匆跟上来,依然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更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怕她反悔似的。
进了别墅,柳洇要求他把自己收拾好了再下来,卫子严一开始还犹疑不定,听到柳洇作出不会擅自离开的保证后一溜烟儿跑回了房间。
十分钟后,卫子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下巴的胡子也刮没了,半长的头发被他整整齐齐地梳在耳后,削瘦颀长的模样有几分潦倒的艺术家气息,只是他脸上的空洞与浮肿却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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