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2/2）
岳剑云估得没错，只过了一天，顶着淮州军小旗子的几辆小汽车，后面坠着一队骑兵，浩浩荡荡进了齐州城。
这是毕元锡第一次见万砚清，他之前机缘巧合下跟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万家老头子打过照面，万砚清跟他半分都不像。万砚清生就一副标准的南方人细腻皮相，比毕元锡大概只年长个七八岁，又在政府任过职，不知道是眼睛不好还是什么原因，常年戴着副眼镜，跟传闻中那股子六亲不认的阴狠和离经叛道完全挂不上钩，反倒是非常斯文。
两人假模假式的会晤了一把，万砚清精明，毕元锡也不是个爱明敲明打的，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会儿太极，互相都觉得没趣的很。
终于捱完了这一场，毕元锡摆出东道主的姿态客套道，“万兄远道而来，理应好好在齐州城好好招待您，也不知道您有什么喜好，我让下面去安排。”
万砚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稍稍弯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不用毕少爷费心，齐州城倒是有几个故人在，这次来，也算是承蒙您行了个方便，有机会能跟他们叙叙旧了。”
“那也应该先一起吃个饭，万兄不会连这点机会都不给老弟吧。”
万砚清不置可否，像是没大所谓的样子，说，“那就劳烦毕少爷了，不过我这个人比较烦气人，嘴巴叼的很，吃不惯齐州这边的菜的，我们去——淮京酒楼。”
毕元锡心里倒是惊讶了一把，“万兄没来过齐州，怎么对齐州好像很了解似的。”
万砚清露出了一个稍微有些古怪却又仿佛带着那么点雀跃的笑容，“没有的事。”
赵江今天惯常忙的打跌，又见一队动静极大的卫兵站定在酒楼门口，在之前被惊吓了几次之后，倒是生出了一股身经百战的感觉，只在心里叹了口气。见毕元锡从车里出来，他刚想迎上去，看到与毕元锡一道出来的人，不知怎么的，生生站住了脚步。毕元锡没见过淮京酒楼这个低眉顺眼的管事这副样子，一时有些奇怪。还没等他走上前去，赵江先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秦钧两只手挠着赵江的背说，“你发什么愣呢？”说罢向门口看去，一张本来泛着红的脸仿佛在那一瞬间，血气褪了个干净。
万砚清像是着急一般，先毕元锡迈进了酒楼，又露出了之前那副有些古怪的笑容，“钧哥儿，好久不见。”
秦钧张了张口，却是没说出什么话，两条腿也像是灌了铅一样挪不动，晚上的酒楼大堂人声鼎沸，但是此时他仿佛都听不见了一样，只剩脑子里一阵嗡鸣。
万砚清像没看见他这不正常的状态似的，伸出手握住了秦钧的腕子，似乎还暗地里使劲把人往自己这边拽了点，笑着说，“你让小叔叔一通好找。”
“瘦了，”万砚清一只手在秦钧的腕子上揉了两把，又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阿江没照顾好你。”
气氛有些诡异，毕元锡看着秦钧的样子，不合时宜的又想到了自己猎的那只兔子，只不过这次好像揪着兔子耳朵的不是自己，一时间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岳剑云暗地里拉了拉旁边同样失魂了一样的赵江，赵江反应了过来，声音涩的像经久不转的齿轮突然被硬推了一下，“各位贵客楼上请。”
万砚清仿佛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跟毕元锡吃饭的，却没急着转头就上楼，而是直接伸出另一只手，亲昵地拍了拍秦钧发白的脸，“咱们一会儿再说。”
上楼落了座，毕元锡明显的发觉万砚清的心情变得相当之好，而且不知道是酒菜适口还是怎么，一副越吃越高兴的样子，秦钧则是很反常的一直没出现。
“万兄跟秦老板是旧识？”
“哟，你也认识他？看样子我们钧哥儿真是长大了，也愿意放下身段做些交际了。”万砚清转了转酒杯，“我们两家算世交吧，我那位秦大哥去得早，前些年他就一直跟着我。后来不知道我哪里惹了他，闹了些孩子脾气，居然背着我离家出走了。这种没吃过苦的年轻人就是不能娇惯着养，不然就要骑到你头上。”
“他怎么到齐州来了？！”赵江一路把秦钧拉到了后院，又按着他坐下，“你说句话呀。”
“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赵江看着秦钧发懵的样子又有些心疼，“要不我们走？”
“怎么走，他光明正大的找到齐州来肯定是有准备的。”秦钧搓了搓脸，“我不能走，你先想个法子把小锦往北送送，我自己在这不碍事。”
“你怎么就不碍事了？！他什么事干不出来！”赵江瞪圆了眼睛，“不行，还是一起走，大不了我们去关外。”
“你容我想想。”
万砚清早年在政府里待久了，在饭局这种事上相当的黏糊，一行人吃完饭已经到了深夜，整个淮京酒楼都没了什么人，大堂的灯也熄了一半。他跟毕元锡一道走到门口，秦钧仿佛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很久。万砚清向他走近了一些，秦钧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磕到门坎，毕元锡，抓着他的肩膀帮人稳住了身形。
“钧哥儿，你刚刚都没跟我说，你结识了毕少爷。”万砚清笑着说，“这样很好，你得学会对旁人尊重一些。”
秦钧没接他的话茬，垂着眼对毕元锡说，“今天招待不周，还请毕少爷包涵。”
“无妨。”其实毕元锡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是现在实在不是个发问的好时机，而且自己好像也没什么立场。
万砚清见秦钧把他当空气，倒是也没恼，跟着毕元锡坐进了汽车，继而突然对着车窗的秦钧说，“我住在齐州大饭店，你没事的时候来找找我，我们说说话。”
旁人听了只是句正常的邀约，但是秦钧像是被什么污言秽语扎了耳朵一般，极克制的抿了抿嘴唇。
“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