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涡（2/2）

他这么一冒头，倒是提醒了毕元烨，“乔远，你主管齐州治安，如今元锡府上出了这等乱子，又牵扯上万督军，你确实应是要负责任的。”

“要负的，要负的。”

乔远转头给秦钧使了个眼色。

秦钧已然明白了现下是个什么情况，而毕元锡不若平日里那般冷静，很容易便生出更大的事端，而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便在于他自己。若是没有他，毕元锡本就不应该有这一遭事缠在身上。

秦钧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宽厚背影，低下头，自己朝乔远手下的警察那边走了过去。

“秦钧，回来。”毕元锡开口道。

乔远把他手里的枪按了下去，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又朝着毕元烨那边说道：“毕少帅，这个人呢，我先带回去收押。”

“就这么办，”毕元烨像是松了口气，说道，“我相信你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

秦钧已经自己坐进了警察局的车子，他隔着窗户远远地跟毕元锡对视了一眼，冲着对方笑了笑。他穿得薄，在公馆里被万砚清一路拖拽，后来又不知道怎么到了齐州大饭店，身上披着的外衣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跟身旁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的警察比起来单薄得像个纸片儿，毕元锡咬了咬后槽牙，心脏像是被什么人揪了一把一样，一阵酸疼。

“那我等毕少帅给我一个答复。”万砚清倒像是不甚在意，迤迤然道。

警察局是乔远自己的地盘，说是收押，他也不会真把秦钧送进监狱里头待着。他找了间值班室，又把医生叫过来给秦钧处理了一下伤口。

“唉，”乔远一边看着秦钧趴在床上被医生拿着消毒水涂的一抽一抽地抖着身体，一边说道，“这回估计事儿大了。”

“给乔局长添麻烦了。”秦钧有些愧疚。

“不，我不是说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人想拿你怎么着，”乔远摆摆手，“我是说二少爷。万砚清可不是什么善茬，故意激他捅娄子来了，要是二少爷沉得住气，没众目睽睽之下弄那么一出还好，现下估计是不好办了，淮州那边记恨着呢，他担着毕家的名声，做事情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就算不往深里整他，不褪下他一层皮来，估计是没完。”

乔远见他不做声了，又自觉自己有些话多，宽慰道：“没关系，吉人自有天相。”

这段日子过得太过安稳，秦钧都忘了他们还身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漩涡中，若是有本领的人，在这样的漩涡中，还能互相扶持，相伴着逆流而上，自己身为男子，却好像软弱无能的比女子更像个累赘，不说对毕元锡有什么助益，反而像是在把他往漩涡的深处扯。

太难堪了。

已近深夜，除了几盏暗暗的电灯，警察局里一片漆黑与静寂。值班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打开了。来人脸上蒙着面巾，在黑暗里看不清容貌，秦钧有些紧张，他佯装熟睡，偷偷从枕头底下摸出白天藏着的玻璃碎片握在手里，眯起眼睛，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

来人慢慢接近了床边，手触上床沿，秦钧飞快地翻过身，刚想把玻璃片抵上去，却在看到那双眼睛时，生生住了手。

毕元锡轻轻拿下他手里的玻璃片，丢到了地上，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秦钧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一时却吐不出半个字来。

警察局的值班室并不是一直都有人常住，不过是轮值的警察想打盹儿时凑合着休息用，因此有些简陋，寒冬腊月里，东北风嚎叫着从窗户缝里钻进来，秦钧抖了**子，被毕元锡按住肩，抚上了脖颈。

白天只注意到他被冬青枝子的一身细碎的伤口，并未看见他脖子上被万砚清拖拽时留下的已经泛了青的瘀痕。

“不碍事儿，已经……”

秦钧开口说了一半，便被毕元锡堵住了唇舌。

他用手托着秦钧的下巴，从蜻蜓点水般的舔舐慢慢变作仿佛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含吻与吮吸，秦钧揽住对方的脖颈，用力地靠向了自己。身上涂了药粉的伤口被牵得有些疼却不想停下，熟悉的气味，触感，还有眼前的这张脸，让他像是在冰水里浸了一天的心脏终于感觉到了温热的安全感。

“乔远说的没错，我那里已经不安全了，你在这里更好。我已经送了一笔钱给你妹妹的学堂，捐助几个学生去首都游学。我大哥已经把今日的事报给了老家，明日开始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在我身上，乔远会找个什么由头把你放跑，你就混在学生里面，跟他们一起去首都待一阵儿。首都水深，我们够不着，淮州那边也够不着。”

“那你呢？”

“我……我大概要回陵州去一趟。”

秦钧把头埋到了毕元锡的肩窝里，“对不起我……”

他说了一半，自己便说不下去了。世上最没用的话大抵就是道歉，像是为了给自己求得一个宽慰，便把别人受的罪轻飘飘地带过去。

“秦钧，”毕元锡开口道，“你对不对得起我，只有我说了算，别说我现下还没倒，就算我倒了，你想跳到一边儿去，跟我算计些谁欠谁的，然后通通跟我掰扯清楚，好方便一拍两散么？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