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下飞机的时候，盛夏潮湿的热浪扑面而来，陆之年的视线已是雾蒙蒙的一片，眼镜上蒙了蒸汽，这让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使得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了些许冷冽不好接近的气场。陆之年沉默的时候时常给人类似的感觉，且他沉默的时候居多，让人难以相信他其实是个温柔平和甚至有些无聊的人。

无聊是他这漫长独居的时候重新塑造出来的性格。

环顾角角落落都透露着精致气派的机场，陆之年发现自己对于离开这座城市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当初也是从这个机场离开，那时候还只有一个航站楼，记忆里甚至也是昏暗泛黄的。明年就是离开的第十年了。当初只想逃离，只盯着未来，而现在，陆之年努力的搜刮了一下自己脑子里正在思考的内容，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交接工作已经持续了快半年，这边的学校态度不错且高效，帮他完成了大部分的文书工作，甚至协助着让他在还没回国就完成了今年的招生。陆之年和他的两个学生已经在网上开过几次短会，两个女孩子，语言与眼神里都透露着对科研的热情。这样就很好，陆之年想。

半年前陆之年刚在nature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当时他还是美国某个州立大学的助理教授，正是他一个聘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续约自然不是问题，但是终身教职给了隔壁实验室的那位中年微胖的白人助理教授Bob，一个虽没发过特别重量级的期刊却数量上远多于陆之年的人。

Bob已经当了快十年的助理教授了，消息出来的那天系里一起去喝了酒，他脸色通红跟所有人聊天，喝得半醉不醉的，最后笑着买了单。

陆之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自知nature的那篇文章不过是延续之前的研究，谈不上什么开创性的新方向，一些前期数据还是他做博士后时完成的。他博士后的导师是神经可塑性领域的全球数一数二的大牛，他是跟在大牛身后的一个普通人。

但是这时候他的大学母校联系到他，问是否愿意回国工作。这个领域国内十年前不过刚刚开始萌芽，但是发展得很快，各高校都不断的在网罗该领域的人才。陆之年看得出校方的诚意，以副教授的身份聘用，并给他看了省级国家级各种头衔的申请政策，说学校会尽力帮忙一起准备申请材料，甚至，开出的实验室启动资金是他现在手上经费的六七倍。

陆之年没有经过什么反复权衡与纠结，那便回去吧，他想，这些年反正也过得没什么归属感，漂泊不定的，公寓里只有最基本的配置，什么多余的都没有，车也是基础的代步车，本身就是随时都可以打包好东西离开的生活状态。

于是陆之年应下了。

美国那边陆之年的三个学生，一个刚好两年期的硕士即将毕业，另外两个博士是和系里其他教授共同培养的，他离开影响也不会太大。陆之年应下母校的工作邀约时其实没太细想，只是觉得预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当他开始着手处理离开这边回国工作的各种材料与手续时才发现居然比想象的还要顺利。

在这个夏天，他回来了。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陆之年环顾了一下台下的人，抿了抿嘴角。

他向来看近处的东西比较多，不管是文献还是实验，眼镜度数不算太高，做演讲的时候其实台下的人看不分明，现在这样没有什么焦点的扫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许多。陆之年演讲的时候不是一个幽默的人，他不是故意想显得高深而学究，只是确实学不来那种说话风格，与他诸多说话风趣幽默的美国同事不同，偶尔抛出的一两个冷笑话已经是他为了趣味性做到的极限了。陆之年或许曾经被亲近的人认为可爱，但更多是因为他肆意的气质，而非善于言辩。他曾经的肆意如今被岁月磨砺，只在他无拘无束的飘泊中能窥得点影子。

好在陆之年演讲讲课向来说得简洁清楚，也不至于成为学生们讨厌的那类老师。

他指了指后排举起的手，一个他看不清脸的男孩子站了起来。"我想问一下，在最后那个实验里，您是怎样排除..."

"好问题。"陆之年笑了一下，"这里我没有提到，但是这个可能性确实是存在的，于是为了排除我们又设计了另一个验证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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