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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申时过半。
祭月应当在傍晚太阳完全落下后才能进行,所以此时谢奕瑕正由人服侍着沐浴净身。
又不是头一遭,所以谢奕瑕显得驾轻就熟,十分配合地摊开双臂任几个小巫者为他擦干身子,再把用香熏过的白色祭服和饰物一件件往他身上穿戴起来。
一切就绪后,其他小巫者就退了下去,谢奕瑕则在心里默唱了一遍一会儿要奏颂的《豳风·七月》,以确保自己不会临场忘词,曲毕后他不禁想到了今晚的搞事计划……其实谢奕瑕完全不知道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谢怀璧想告诉他,但是谢奕瑕坚决地推拒了,他怕自己一旦知道,介时临场就不能表现出富有真实感的大惊失色来了。
少顷,大司乐带着人捧着半张面具走了进来。
那面具由青铜打制,上面满饰虬屈蟠绕的错金银蟠螭纹与几何图形,除此之外在造型上面具并未做什么改变,只呈现出一宽约五寸的半个环带状,显然是为了把眼睛和鼻子一起遮住。
不同祭祀用不同面具,各有不同说法,但是究其根本,都是为了表示我戴上面具之后我就不是人了,是神的代言了,而祭月为了能吐字清晰地唱完豳诗,还到底给谢奕瑕留了一张嘴出来,当然为了确保这张嘴里吐出来的不是人气是仙气,谢奕瑕已经啃了一天的水果当饭了,就现在嘴里还含着香饼呢。
谢奕瑕吐了香饼,同大司乐寒暄了一番后,大司乐便提出现在时候已差不多了,请他戴上面具,进祭台等候开祭。
夕日将没。
天子率公卿百官环立于祭台四周,其中有眼尖的人发现祭台神案上所供的鲜花中竟有一朵盛放的淡金色牡丹,皆暗自惊疑,先不提牡丹秋日开花是不是真的为神迹,假若这真的是先太子当年所植的千叶姚黄,那么临淮郡王如今将其剪下送来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否是在听闻了秋狝改为冬狩后,先太子一派欲向皇帝示好和解的试探,于是不少人暗暗将目光投向应寿长公主和定国公的方向,想从他们都神情中瞧出一二端倪,其实就算是谢怀咎和右相,一样也有如此疑虑,皆是半信半疑。
而定国公手持玉笏,双目微暝老神在在,应寿长公主则拢着披帛,垂眼仔细欣赏着新染的丹蔻,至于英王与敏王世子二人,虽不明其中细节,却也提前得到了今夜会发生一些事情的消息,故而也做出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样子。
众人正各自思忖,忽而一阵铜铃作响,只见一众巫祝摇铃持幡,行在两边,中间有一青年,披发于肩,覆青铜面具,着白色祭服,赤足缓行。
祭服由白色绫缎所制,以金银丝线绣有三垣四象二十八宿星图,大袖长摆,逶迤在地,外面则罩着一件素纱禅衣,随行走间涌起层叠雪浪,如云漫卷。
月为阴,故而祭月不修高坛,而在湖中垒祭台,祭台略低于水,所以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湖水,赤裸的足踩入水中,每一步间便漾起一圈淡淡散开的涟漪,青年一身从发间到足踝的琳琅饰物也随之互相敲击发出泠泠鸣响。
谢奕瑕缓缓步入祭台中央,一阵微风徐来,衣袖逸飞,似要临风而起,乘清气而去。
即使并非初次所见,众人也不禁屏息,当真是“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然而,正在从事封建迷信的宗教祭祀活动的——谢奕瑕本人,内心就只有一个想法。
jio冷。
真的很冷。
光脚踩水里都要冷成冰块了。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如火橙红的霞光被灰蓝色的暗沉云霭渐渐吞没。
祭台之中已然灯火辉煌,云幡飘飞,神案中央摆放着一头羊,四周簇着琼花芳草、桂酒椒浆,升霄灵香徐徐燃起,直上九天。
白衣的祭者在湖中祭台的中央,双足前后分立,半曲双膝,半委身形,发衣垂于水,右手高悬持铃,左手平举执扇,面具半覆,只露出一双微微弯起的唇,似哭似笑,含悲含喜。
夜风乍起,湖雾空濛,云峰缺处,飞镜东升,冷浸一天秋碧,此时万籁无声,冰轮初转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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