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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崔洄复返后片刻,终于有一使女前来,说是老太公听闻郎君在家里宴客,便有意一见,于是就引他往主院去。
崔氏兄弟留在了屋外,谢奕瑕独自进了门,从窗口中投入的光在屋内的地板上分割出了光影的交界,崔枳穿着一件褐黄色的燕居服,坐在竹簟上,细微的尘粒浮在空气中,晦暗的阴影笼罩着他。
崔枳看起来相当老迈。
这位世族最后的大儒在传闻中是唐末风流倜傥的公子,是战乱动荡时深具悲剧色彩的高士,是新朝中大隐于市的智者,但如今,他像是一棵被蛀空了精气神的腐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陈朽气息,他的头发灰白,稀疏的眉毛与胡子如干枯的蓬草,松弛的面颊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褐黄色老人斑,耷拉的眼皮下,是一双浑浊的眼睛。
谢奕瑕的确知道崔枳已经年岁过百,但却依然没有想过崔枳会这样老,老得让人心里害怕。
谢奕瑕在来之前针对崔枳做过一番功课,当年在唐末战乱中活下来的世族,如今还在世的唯有崔枳了,而崔枳德高望重,谢奕瑕一直很担心崔枳的态度会影响到崔家乃至整个余留世族的态度,但谢怀璧则告诉他一切都不用担心。
直到现在见到崔枳,谢奕瑕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崔枳不死,崔家不可用,世家也不可用,谢怀璧想要用的崔家的名气与天然立场和右相在文场中拔河——右相出身贫寒,走科举之途起家,门下也尽是科举出仕,师徒成党。
但谢怀璧绝不会想要再扶出一个世家来,崔家以后也只能走耕读传家的路子,既然如此,等崔枳一死,世间一个有证可循的世家之人都没有之后,才是崔氏复起之时。
所以谢怀璧才会说一切都不用担心,因为崔枳无论是什么态度,都没有关系了,因为崔枳要死了,而谢奕瑕只用考量崔氏的那对双生子能不能在崔枳死后掌住崔家就够了。
所有人,都在等,或许崔枳自己也在等,等世家死,等自己死,所以他才会这样、这样的老。
只这一眼,谢奕瑕想通了前后关结,便放下之前诸多心思,跪坐下来,恭恭敬敬地执了一个晚辈礼。
他坐在有光的那一边,秋末时节里的阳光澄亮发白,落在谢奕瑕白净而年轻的面容上,将他脸上细小的透明绒毛都照得纤毫毕现。
一如想象,崔枳同谢奕瑕平和地聊了两句,浮于表面地问了几个问题,最后礼貌性地夸了他一下,然后就表现出了疲惫之色,是而谢奕瑕也就顺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时间到了正午,崔氏兄弟自然要请他用膳,等到吃完饭,谢奕瑕觉得差不多也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于是谢奕瑕先描述了一下他们共同游玩的美好回忆,表示出他们做朋友是多么投缘,然后话风一转,说自己如今二十有三,却还一无建树,最近他深感自己不能再这样虚度光阴,准备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提升自己的人生价值,但是又感觉自己一个人力有不逮,不知道崔氏兄弟愿不愿意帮助他。
崔氏兄弟哪有什么不愿意的,自然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对谢奕瑕愿意奋发向上表示支持,然后顺着他的话问谢奕瑕具体有什么打算。
“那我就直言了,”谢奕瑕微微一笑,“我想要修编一卷书,还请二位不吝助我。”
“编书?”崔岫虽然发问,但是心里并不奇怪。
在唐时,编就是一项极增加政治资本的事,历任皇帝太子总要修上很多书,当然,他们都是有一个编书团队的,而这个团队成员的身份水平,则很大程度体现了党派势力的高低。
“是,说来惭愧,我虽然平日总走马遛鹰,但也见了一些世面,自太宗结束乱世,一直以来推行仁政,使百姓的修养生息,是而如今京中繁盛太平,政通人和,万国咸通,已有盛世气象,是而我便生出一种想法,是不是能修编一本台街坊,衣食住行,节令风俗,歌舞百戏等等,载本朝风物人情之乐,雪季花时之景,以彰我大殷郅隆之治。”
听得此话,崔岫与崔洄面上才露出一丝微讶,二人对视了一眼,依旧是由崔岫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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