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1/2)
洛伦佐离开后,他立刻凿去了法翁的一颗牙齿,并为这尊罗马牧神构造出了衰朽不平的牙床。这是一位老去的神祇,曾于遥远的时代里担任巴克科斯的侍从,如今却早已失去了人们的供奉,被遗忘在历史的缝隙中。令他惊讶的是,这不过是一处小小的改动,却仿佛让整尊塑像在刹那间拥有了灵魂。在为自己的百密一疏懊恼的同时,乔万尼不禁再度想起那些有关于公爵的传说。他们说他善于品鉴艺术,看来这是真的。
如果有机会……他想,如果有机会,下一次再见到公爵时,能多和他说几句话……就好了。
那天晚上他辗转难眠。往常晚祷与玫瑰经总能有效地予他一夜好眠,信仰却在这一晚看似失去了效用。“小天才”,乔万尼回忆着这个称呼。这样毫不吝啬的夸奖总能让他脸颊发热,因为它们真挚又稀少。他在少年时便热爱绘画与雕塑,这样的爱好一直为他担任医师的父亲所不齿。“你要与鞋匠与面包师为伍么?”这已成了父亲的口头禅,“就这么享受低贱的营生?”
然而夜里当他再想起这句曾让他饱受羞辱的话,心里却忽然装满了细碎的快乐。人人都看得见艺术的美,却不是每个观者都愿与艺术家为伍……没关系,在这座鲜花盛开的荣耀之城里,城中最有声望的人亲口夸赞了他。那个人虽尚且年少,却亲切而真诚,他相信他的褒奖一定出自内心。一念及此,乔万尼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双臂展开,仿佛要拥抱月光。
第二日清晨,贝托尔多将一个信封递给了他。信封以棕色牛皮纸制成,加盖着朱红色的盾型纹章。乔万尼小心地揭开它,五个滚圆的小金币从中落入他的掌心。在周围学徒的惊呼声中,他迟疑地看向贝托尔多。除去私自在外接下的委托外,作坊的学徒极少能得到工钱,有些小学徒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金子,连忙围聚在他身边,不由分说地咬了咬金币的边角。
松开牙齿后,路易吉瞪大了眼睛:“是真的弗洛林!”
“万福玛利亚——”少年们吹起了口哨。
贝托尔多在他们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路易吉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开了。乔万尼仍等待着他的解释,贝托尔多似乎也想在他头上拍一拍,最终却用力按住了他的肩。
“来自公爵的津贴。”他说,“好好干,小大师。”
这个略带戏谑的称呼立即将乔万尼带回了昨日阳光动人的午后。他想起绿荫下那位阿多尼斯般耀眼的青年,几乎在一瞬间涨红了脸。贝托尔多哈哈大笑起来——他已在太多初次得到家族眷顾的艺术家们脸上看到过相似的神情。
“前途无量,乔。”他笑着说,又在他肩上拍了拍。
雕刻法翁的热潮从这时开始在学徒间盛行起来。乔万尼将这段午后的往事视作他与公爵间的秘密,从未与他人提起,但他不知道那一日的浆果丛后还有一双善于窥探的眼睛。十三岁的皮耶尔见证了公爵的友善与慷慨,将这作为洛伦佐的又一桩轶事大加宣扬。学徒们早已听闻公爵偏爱古典时代的神话与传说,法翁的故事无疑是这一说法的有力例证,因此立即着手以投其所好,希望能如乔万尼一般得到他的眷顾。惯于沉浸于个人世界的乔万尼在三天后才发现了同伴们的狂热,短暂的气恼过后,他立即停下了手中对阿芙罗蒂忒半身像的准备工作,转而画起了睡狮的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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