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种人（1/2）
“爸……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快离开……
“你等着爸爸，我马上回来。”
他在说谎……
记忆是氧气，从黑暗的海底浮向海面。
“你们是谁？我爸呢？颜成呢？”
快跑……
“按住他！还想找你爸呢？你爸都把你卖给我们了！”
不是这样的……那是我爸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氧气变成泡沫，在阳光的直射下破掉。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一旦处于弱势，不管你怎么求饶，不管你如何放低身段，食物就是食物，一旦被动，就会永远被动。
陌生的天花板，满是灰尘的窗帘，布满蜘蛛网的墙角，像枪口一般的摄像头……
疼痛，屈辱，恐惧，恶心，汗水，血液，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要杀了你们……”
无可奈何的宣言。
“我杀了你们……”
在身体即将折断时最后的倔强。
“啊！”
“猪崽子！”许天欢抓着从病床上坐起来尖叫的颜天扬，“是我！”
颜天扬神情恍惚地看着身边的人，慢慢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
“做噩梦了吗？”许天欢撩起他的刘海，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烧了……”
第一次的反抗，他抓起床头柜的烟灰缸，用力砸在了那个伏在他的身上的男人。男人挥手挡下，然后将他的手腕死死扣在了床上。
第二次的反抗，他拿起美工刀划向自己的手腕，就在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妈妈，想起了陈心心。
无数次的反抗，把拳头砸向眼前的人，折断他们的手臂，踢断他们的肋骨，横扫眼前一切的阻碍。
颜天扬躺下，拽住许天欢的手：“睡吧。”
他把那些不堪的记忆小心翼翼地打了个包，藏在身体最隐秘的深处，不要去听，不要去看，秘密就不会被自己发现。
“猪崽子，”许天欢喃喃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颜天扬小声说，“我现在只想，以后和他们这群人再无交集。”
“好。”
录像带对颜天扬构不成威胁，这是一旦公之于众就会成为罪证的东西，是颜成的罪证，是那群人的罪证，是徐强的罪证。没有人会愚蠢到拿自己的罪证来威胁别人，但这份罪证，就像是时刻提醒着他的一个闹钟，一旦响起，回忆就会涌上来，梦就会醒。
所以要远离，远离一切和它相关的人和事，远离颜成，远离徐强，远离莘城所有的打打杀杀。
“许天欢，”颜天扬将脸埋进枕头，“我能暂时搬到你那儿去住吗？”
“黑洞吗？”
“嗯。”
“没问题，你想住多久都行。”
“你倒是爽快，”颜天扬疲惫地笑了笑，“以后不收你补课费了，算是抵房租。”
“哎……也，也行吧。”许天欢本想拒绝，但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警察是中午过来的，分别对陈皓霖、颜天扬和许天欢三人进行了询问，三人口径异常统一，就是虎哥寻仇约架，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去了，结果怎么也没想到虎哥会带枪。不，应该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虎哥会有枪，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不良学生血拼的操守范围了。警察又问为什么虎哥要找他们，颜天扬率先承认之前因为自己妹妹的事报过警，本来想让他改过自新，没想到他会想杀人。
虎哥铁定是重刑，就算不死也得是个无期，非法持枪、杀人致死、袭警，哪一条都够他死一回，再加上他虽然在念高中，但年龄早就超过了20岁，法律和社会没有任何一方会偏袒他。
这一切的发生存在着巧合，本来颜天扬是准备用毒品作为证据来逮捕他，没想到到最后一点粉粉都没有出现。玲玲在第三天给他打电话，也是在问这个事，颜天扬态度很明确，既然警方没有摸到毒品的线索，虎哥又被逮捕并且估计一辈子都出不来了，你不就解脱了吗？继续回金色辉煌唱歌，该谈恋爱继续谈恋爱，若要说你还有半分顾虑，无非就是现在没了虎哥的毒你身体心理都无法接受。
“自己要能戒掉就自己戒吧，”颜天扬没什么精神，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指路人，“戒不掉就去戒毒所吧。”
“雏鹰，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打算保我？”玲玲在电话那头痛苦地骂道，“你明明知道只要警察因为毒品逮了王虎也一定会查到我头上！”
“谈不上保或者不保，”颜天扬揉了揉脑袋，“我一个学生，能保谁？”
“之前王虎说你狠我还没怎么信，呵，你就是个怪物！”玲玲一边笑一边哭，也不知道是不是毒瘾犯了，“你这种人……你这种人——”
那头突然没了声音，颜天扬觉得奇怪，也就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听筒传来呼吸声，然后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过来。
“雏鹰，”那人语气很平静，“我是徐强。”
颜天扬突然觉得脖梗被人掐住了，喘不上气也发不出声。
“这次王虎进去，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徐强干笑了两声，“你有东西在我这儿吧，这周五晚上9点，等你恢复好了，来7号台球取回你的东西。”
“多的话我不说了，你也明白我什么意思。”
颜天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连许天欢进来都没有发现。
“嗳猪崽子！”许天欢把一个装了饭盒的塑料袋放在桌上，“午饭时间！你……你干啥呢？”
“啊？”颜天扬回过神来，慌忙把手机藏到枕头下面，“吃饭啊？什么饭？”
“肥肠鸡！”许天欢没有放过颜天扬的小动作，“老李家的，我跟你说，可好吃了！”
“玲玲估计是死了。”颜天扬突然说，“我不瞒你，刚刚徐强跟我通电话了。”
“王虎上面的那个老大？”
“是，”颜天扬沉了沉气，“许天欢，现在这事儿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是我自己的事儿，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个地步，并不是我和王虎的恩怨，这是好几年积累起来的。
“所以许天欢，”颜天扬看向他，眼神诚恳，“这事儿，我希望你别管了。”
许天欢盯着他没说话，那个无助的少年就缩在苍白的病床上故作坚强，他的周身包了一层玻璃外壳，如果被敲碎，既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他。
“真的，”颜天扬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但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颜成还有徐强三个人的事儿，让我自己去解决。”
“行，”许天欢点了点头，把饭盒拿出来，“先吃饭吧。但你记得啊，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都在。”
“嗯，周五把你的摩托车加满油借给我。”
“这么直接！”许天欢戳了戳他的脑袋，“行！你就是要辆坦克我也给你搞来！”
玲玲最后想说什么？我这种人，是什么人？原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陈皓霖还是咋咋呼呼地能闹腾，天天两个病房来回窜，就跟受伤的不是自己似的。周四许天欢和颜天扬出院了，陈皓霖也闹着要出院。
“你再住几天吧。”许天欢跟他说，“别回头伤口裂开了。”
“不用！就我这状态，下个月还能去省城踢比赛！”陈皓霖跺了跺脚示意自己没事，“就是回家得被我爸妈说了，我现在得编个好一点的理由。”
“我以为你已经编好了。”
“这两天不得意忘形么，咱把虎哥给一锅端了得先庆祝庆祝，我估计啊，虎哥将会成为52中的光辉历史，两寸免冠照裱起来放功德墙上……”
许天欢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颜天扬，这两天他很少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在计划着什么。
“颜老师！颜老师！”
“啊？”
“发啥愣呢？”陈皓霖说，“你伤没事吧？下个月球赛能踢吗？”
颜天扬笑了笑：“能。”
许天欢对颜天扬很是担心，他俩回了黑洞，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到周五下午，许天欢骑车出去加油，颜天扬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树枝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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