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疼我你就等着死吧(1/2)
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呢?颜天扬自己也说不清楚。
纠缠了十多年的压力和重负在一通电话之后瞬间消失了,但随之消失的还有他本以为怎么也剪不断的血脉相连。说不上是悲伤还是欣喜,倒像是被人一把推在了坚实的地面上,锋利的沙石把浑身的皮肤磨得生疼。
肚脐随着心跳的节奏传来一阵阵刺痛,有什么东西从脑颅里一下一下撞击着太阳穴,脑子里一片放空,谁也没想,谁也想不起来。
该给陈心心打电话吗?毕竟她也是颜成的女儿,但就算打了,她也不会来吧。车子一路飞驰到贾村,高楼渐渐变成低矮的平房,进了派出所,警察的话传不进耳朵里,就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地环绕在身体周围。
什么时候坐上了警车,他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的目的地是医院的太平间。
颜成的尸体就躺在那儿,在颜天扬的记忆里,这个人已经好久都没有这么安静过了。手脚肯定是断了,能看到骨头刺破肌肉皮肤暴露在身体外面,还有胸口,一大片淤血青紫,一定是肋骨断掉之后戳到了肺里。脸上也没有哪怕一小块干净的皮肤,头发被血液粘成一块一块的,唯有眼睛睁着,无神地看着头顶冰凉的天花板。
如果没有那双眼睛,颜天扬几乎认不出这个人,因为他从来都避讳着去想起颜成,这个人就像是他思绪里的一个污点,像是一滴刺鼻的墨水滴进了开水里,然后一点点晕开,最后失去了本来的样子。
眼睛有些模糊,不会是哭了吧,颜成仿佛坐了起来,他伸出那只已经折断的手臂,狠狠抓住自己的衣襟。
“钱……给我钱……”
颜天扬拽起墙边的金属椅子猛地向颜成的尸体砸下去,椅子落在已然僵硬的尸体上,发出一声闷响。
颜天扬被警察架着离开了太平间,上了警车,最后又回了派出所。他坐在桌前,一个挺年轻的警察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看着水杯里升起的腾腾热气,把脸埋在了手心里。手指碰到脸颊上的疤,已经不明显了,但还是会有一点凸起,就像是在提醒着他,你的人生,不完整呢。
警察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最后只能缓缓开口:“就这样吧。”
“什么?”警察被打断,疑惑地看着他。
“就这样吧,死了就死了,”颜天扬说,“你们要想调查就自己调查,我不打算配合了。”
“颜天扬同学,你冷静一点,”警察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是一起暴力殴打致死的刑事案件,我们需要你配合我们提供你父亲平时的行动轨迹和交际圈——”
“我不知道,”颜天扬打断他,“他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平常会去哪儿,也不知道他认识些什么人,你们要调查,从我这里下手查不到任何东西。”
“他是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颜天扬抬起脸,“你要不然把他弄醒问问他,他有没有把我当成他的儿子?”
“不管怎么说,你是他的亲属,”警察也没想到颜天扬会这么不配合,“我们也不想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和学习,你同意进行尸检吗?”
“无所谓,”颜天扬说,“你们怎么折腾都可以,需要火化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颜天扬是被警车送回市里的,他没有回黑洞,而是回了学校。
9中的大门已经关上了,他坐在马路牙子上,从包里掏出已经很久没有抽的烟。火星子把手指照亮,他摸了摸脸上的疤,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些事情他已经一点也不想掺和,他用尽全力把脑海里关于颜成尸体的画面抹掉,就像当年抹掉发生在宾馆里的事情。他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警察交出尸体他就立刻送去火化,随便找个荒郊野地把骨灰给洒了,然后就是房子,把房子卖掉,在市里再买一套小的,不是留给自己,是留给陈心心,这样就算陈心心考不上善德的高中部,随便读个公立学校也有地方住……
“颜天扬?”
听到有人叫他,他猛地抬起头,是单阳,他背着球拍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你怎么没回家啊?都……12点了!”单阳挨着他坐下,偏着脑袋看着他。
“你怎么还在外面?”颜天扬反问道,脑子渐渐清晰起来。
“嗨,还不是你那个好朋友,”单阳揉了揉肩膀,“许天欢啊,拖着我陪他打球,一打就打到11点,去后面吃了点儿串儿结果没车打了,我只能回来拿自行车。”
“他还真是……努力啊……”
“是啊,”单阳点点头,“可能是因为周五他要打练习赛吧,不过他进步挺大的,说不定真能进名单。”
“你快回去吧,”颜天扬盯着路灯,“太晚了。”
单阳又看了他半晌,然后站起来拍拍裤子:“你也早点回去,你们明天不还要训练吗。”
“嗯,晚安。”
“晚安。”单阳取了车,最后看了颜天扬一眼,脚下一蹬离开了9中。
颜天扬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把房子卖了,在市里买一套小的,其实和之前的生活没有太多的区别,颜成在或者不在,他和陈心心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只是少了一个伸手朝他要钱的人罢了。
电话响了,颜天扬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许天欢有些吃惊,他接起电话,对面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喂?猪崽子,你在哪个马路牙子?”
“啊?”
“单阳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在马路牙子上伤感呢!那么多马路牙子又不说清楚是哪一个。”
颜天扬觉得心里一暖,眼睛却酸得发胀,他控制着眼泪不流出来,说话却带着鼻音:“9中大门的那个马路牙子。”
“哦!你等我啊!”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隔了一会儿,颜天扬听到了呼啸而来的摩托引擎声,他刚站起来,许天欢开着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唉,我家猪崽子怎么就伤感了呢?”许天欢见颜天扬低着头,大概是哭了,便利索地取下头盔按在他的脑袋上,“来,上车,哥带你回家!”
颜天扬顺从地坐到后面,眼泪果然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抱紧许天欢的腰,把头盔死死顶在他的背上。
一路上,许天欢一句话都没说,他不知道在颜天扬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在挂掉单阳电话之后就给陈心心打了电话,陈心心已经在宿舍里睡下了,所以估计又是因为他爸,不知道他爸又在外面作了什么孽。
许天欢带着他回了黑洞,刘哥不在,只有一个伙计在吧台调酒。颜天扬进了房间便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许天欢没有打扰他,自己去了洗手间冲了个澡,把一身球衣给换了下来。当他穿着棉质睡衣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颜天扬的姿势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许天欢慢慢走到他跟前,身上还带着未消散的热气,他做到颜天扬旁边,递给他一杯水。
“喝点儿吧,嘴唇都裂了。”
颜天扬接过水,却没喝,端在手上不说话。
“你要是愿意,”许天欢说,“就跟我讲讲。”
颜天扬沉默了两秒,然后平静地开口:“我爸死了。”说完,他转过头来看向许天欢,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水气,但是却透着厚重的悲哀。许天欢无法安慰他,也找不到什么话去安慰他,颜天扬对颜成并不是只有恨,如果只有恨,他也不会和颜成纠缠这么多年。不论怎么样,血缘就是血缘,如果说颜天扬还抱有那么一丝幻想,幻想颜成能改邪归正重新担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这说出来,颜天扬自己都不信。但是当血缘的那头真的断掉了,心里又变得空空落落,不论是恨也好,是悲也好,突然一下子都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就像曾经脚下遍布荆棘,总是让他痛不欲生,但现在一脚下去却踏空了,回忆里的疼痛变得很远很远,他看着脚下的伤口甚至都不记得曾经发生了什么。
“没告诉你妹吧,”许天欢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我刚给她打了电话。”
“没有,”颜天扬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道就不说了,想好了再说吧。”许天欢摸了摸他的脸,“去洗个热水澡,臭了。”
颜天扬有些恍惚地走进浴室,喷头的水淋下来才发现自己连衣服都没脱,校服加上里面的T恤全湿了。冲完澡感觉身体稍微轻一点了,睡衣没有拿进来,他便在腰间围了条浴巾走了出来。许天欢正坐在床上玩手机,看见颜天扬出来,便拍了拍枕头,上面是他的睡衣。
颜天扬走到床前,拉开浴巾直接进了被子:“不想穿了。”
许天欢突然乐了:“猪崽子,你不怕我耍流氓么?”
颜天扬裹紧被子,往许天欢那边靠了靠,枕巾被头发弄湿了。许天欢皱了皱眉,直接把枕巾包在颜天扬头上一阵揉搓:“你别感冒了啊,自己垮了就不好办了。”
颜天扬看着许天欢手忙脚乱,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这不还有你嘛。”
“是,是是,”许天欢笑着,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你不想做的事情,以后就交给我来干了。”
颜天扬盯着许天欢的脸有些出神,突然说道:“我想要你。”
“啊?”许天欢手上的动作停了,也盯着他,待他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身上烧得慌。
“我说错话了,”颜天扬也有些尴尬,翻了个身,把背冲向他,“睡觉吧,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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