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2）
爷爷的话既轻且重，让常明瑾心中很不是滋味。
“它还活着，你就活着，它若枯萎……”爷爷的裤脚也挽起来，就算已卸任家主之位，这连接所成的黑纹，也不会消失。“常家千年来的亡魂都不入轮回转生，而是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上。”
“我不明白。”
“先祖巴蛇在死时下了诅咒，所有族人的灵魂都将成为它的食物，所以我们死后不会入轮回，而是……”大伯接下话茬，“家主的职责，便是镇压先祖的凶魂，确保它处于沉睡状态，保护所有族人的魂魄不被其捕食。”
“现在你知道，为何你妈上一个孩子，那一半的巴蛇之魂能留在世上了吧。”爷爷说起家族的诅咒非常冷静，“若非那孩子意外化身为与巴蛇完全相异的存在，它断然不可能在世间游荡许多年，早就会被这片土地牵引而来，永远逃不出去。”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吧。”
爷爷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象牙壶，从壶中倒出一捧细沙，细沙落地便聚成一块石板，这便是常家的家族秘录，属于更久远的，只有家主才能阅览的部分。
“看过之后，你若是接受不了，再也不会回来，”爷爷眼神仍旧是一贯的冷静，也有些许疲惫，“也没关系。”
古时之刻，有恶神魔兽名为巴蛇，饕口**罄竹难书，为恶一方设祭礼珍馐千石、处子百人，女受污有后，便是常氏后人。数代半妖后人不忍生母受辱、再祭处子煎熬，愤而密谋弑父，巴蛇临死之际以余命发毒誓大愿，重返人间杀遍孽子。
常氏幸存后人背负着诅咒，为防先祖复生倾尽全力，又因作为魔种妖后被人驱逐，几经辗转直到如今世间的隐居之所。
常家千百年间几乎不曾出现过篡位夺权者，此家主之位从未显现任何过人好处是原因之一，另外一点，则是代代任者的身体都会逐渐衰败下去，或多病、或早亡，像是被剪断根须的花。
这件事从未刻意提起，但未必就无人发觉。
常明瑾此时得知真相，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因得这家主之位，说是守护全族的英雄，倒不如说是献祭所用的牲醴。
巴蛇怨毒诅咒分作两部，其一，可指“杀子祭祖”。便是其身皮肉血骨虽已被毁，枯骨一座经千年已成化石，却是凶魂附留不散，所有巴蛇后人死后，魂魄都会牵引而来，成为其饵食。
常家家主的职责，便是保持初代屠魔祖先设下的法阵，以带有巴蛇血脉的肉身之躯连接整个禁地，迫使凶魂进入沉睡。换作是封禁普通的妖魔，也会带来极其巨大的损耗，更何况是此等上古魔兽？
在家族历史中，曾有女性家主的记载，但后来家主必为男性成为不可更改的铁则，伴随而来的，便是严格限制女性源力及咒术的开发。这在外人看来是重男轻女的一个举动，实际上有着可能引起恐慌的内幕，便是诅咒其二：“重返人间”。
男承天阳女接地阴，若是女人成为此地镇压之仪的阵眼，巴蛇怨魂的恶念便会顺从连接的地脉灵气，盘结于女性体内，她所生婴孩便会完全受到这恶念的浸染，犹如巴蛇思想的一个容器，一个纯粹的恶的**。即便未成阵眼，若是源力探索过深，血脉基因中的巴蛇魔性被充分激活，亦有可能会在身处、靠近此地的时刻受到影响。
故而即便此世间绝无死而复生之法，一个带有先祖巴蛇恶念之人，也犹如再现世间一般，这些孽果，都是非处死不可。
尤其是，数代半妖祖先都不能保证那诅咒仅限于此。
即便是上古魔兽，死后也应是入轮回转世，依果报分化作世间百兽，但此巴蛇却可抗拒转世千年不散，并形成一个囚困后人不得超生的活地狱。它若苏醒过来，无疑会蚕食所有被禁锢的魂魄汲取力量，那时，就不仅仅是女人会受到控制；更或者，它真有再现肉身之法呢？凭那非现代所能想象的上古大神力，恐此世间无人可挡其暴行。
镇压之仪属古籍无上典，虽然于代代家主之间传承下来，原理初字为何却是已无人可解，故而这道只知答案不知过程的题，就找不到更合理的方式去优化；血脉衰退至今的族人，仍行使着几千年前半妖的法术，负担可想而知。
常家家主行使镇压之仪，能维持的时间一代不如一代，如此推算下去，不出五代便是需要十人以上，人员需求会呈倍数成长。
依照秘录记载，此危急在百年之前也有发生，常明瑾的爷爷，当即决定重现当年手段。此举，便是娶了初代融为人身的旁系表妹；依照传说，此种近亲结合有极大可能生出具有自然返祖之力的婴儿，其本人及后数代，都会是支撑镇仪的上佳人选。
但是很可惜的是，后代默字辈三人，均无特殊返祖现象。
再后来，长子常默松苦撑家主之位，深感危急不除后代更不可支，不顾父亲反对毅然决然行使古籍另一更危险的方法。
他从常家禁地先祖巴蛇的化石遗像上，刮取少许粉末，掺入了安胎药剂之中。当年，正是常明珠母亲怀孕一个月，常默松含泪将药剂送到妻子手中，妻子对丈夫的决定义无反顾，喝下药剂的数月之后，形容俱毁，变为如今可惜模样。
更可惜的是，常默松后人不仅没有任何过人之处，还是个万不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女孩。
常家两代家主万念俱灰，竟不想血脉稀薄至此，使二种邪法都不能挽救，深感气数已尽。
不料，三年后，几乎不成人形的常明瑾降生。
“你应该会提前接任，”大伯苦笑着，“但不是现在，你还不用这么早回来陪我们。”
常明瑾看着大伯放下裤脚，“你们这样，并不是个办法。”
“当然。”
“而且还是赌，赌注还都在别人手里，就算赌赢了，也是饮鸠止渴。”常明瑾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常家祖祖辈辈，竟是这样过活，竟是这样没有办法。
常明瑾猛地起身就走，大伯略微吓了一跳，“你上哪啊？”
“我要去找个人！”
爷爷拦下大伯，微微摇了摇头，“你当初听说这件事时，不也是四处找人、想办法吗？什么都不做就认命，那不是咱们家人的秉性，让他去吧。”
“是……谁想这样呢。”
爷爷听着孙儿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隐去，心中忽的有一丝火苗升起，这个特殊孩子的出生，的的确确给衰败的常家带来延续的希望，但是他此时更想相信的，是亲家母胡美红在其诞生时求得的龟甲卜文——大凶大吉。
这孙儿若从未出现，常家必然遭受浩劫，还有何事能称“大凶”？既然如此，爷爷自然有理由相信，吉象的那一部分包含了常家命运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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