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那一夜(中)(1/2)
渔娘抬到嘴边的酒再也喝不下一口。
两眼如泉,晶莹泪珠至此顺颊而落。
卓霖看着此刻渔娘顿显出的柔苦,实在无法把她与滨江码头上与人舍命相搏的歃血女子相应为一人。
他下意识抬起手,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最终又再次放了下去。
如果他是来龙德以前的卓霖,遇到这样渔娘此时的铁血柔肠,他会邀渔娘一道执酒共醉,因为他们都是把苦楚藏在心底,以刚硬示人。
如果他是卧底江麟,他也会执酒一醉,不过一定会醉在倒出所有船帮隐秘的渔娘之后,因为那时的他不只藏起了苦楚,也藏起了刚硬,用以示人的是一副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事而异的面孔。
如果他是半年前的卓霖,他还是会执酒一醉,从浚江大桥那震天动地的爆炸之后,他就只求一醉,有酒就已经有了大醉的理由。
可是现在的卓霖……
他已经是一头疯龙。
何为龙?蔽则腾云隐雾不显人世,出则翔天裂地镇噬魍魉!
何为疯?不驯大势,不循规理,不询因果,不讯风闻!
何为疯龙?唯逆鳞不可触,触则必死,乃上天入地,仗仙倚神,仍不可赎。
何为逆鳞?
少时无力,视父亡母毙而无力,潜心苦磨成大器,立新志,大仇得报时也是志毁人衰日。
卓霖选择私仇个爱,为父为母手刃毒酋,结果他的人生毁了一次。
盛年得机,无望中再立远志,改头换面飒爽江湖,心中使命万险难摧,结果换来的只是爱人丧兄弟失。
志向使命为公义,私仇个爱为小义。
卓霖第二次选择了志向使命,为完成任务与敌酋冒险周旋,结果他的人生又毁了一次。
渴平摧动,意冷心灰但求蹉跎,奈何树欲静风难止,身不由己连陷灾厄,几乎兑了王瞎子孤星断言,但凡有丝毫牵连,如李全才、王显、宋乐乐这样片面交集,都是横祸加身。
被雒天生从自我蹂躏的深渊中强拽出来,使他本就无可救药的人生彻底坠入了没有底的深渊……
他一直在坠,哪怕躲着不动也会连累别人跟他一起坠。
成熟确实要付出代价,而目的就是为了学会该怎么选择。
可是卓霖的代价堪称巨大,可能从当年不顾收养他多年的慕容老爷子反对,毅然决定投笔从戎的时候开始,就注定了卓霖的人生会被血染红。
他每一次抉择的代价都是生命。
以至现在的卓霖不会选,不愿选,也不知道该怎么选。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个被死神掌握的十字路口。
选左是错有人死,选右还是错有人亡,怎么选都是错。
索性就不选了。
做一头旁人摸不得、碰不得的疯龙。
亡者为逆鳞,识者为逆鳞,牵连受祸者为逆鳞。
不做卓霖,也不做江麟,对着眼前的渔娘,卓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真实。
所有该有的想要又的反应,似乎都意味着要走上从前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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