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的人(1/2)
居同野是个捕快,雷打不动一日三巡,这日上街,忽的发现男女老少都在往一处跑。
暇州赤贫多年,几任知县都是被活生生穷跑的,除了天上掉银子此等美事,他还想不出什么原因会让暇州老少齐出动。
成熟稳重的外表遮掩下毕竟是个青葱少年,居同野好奇心起,连忙跟过去。
前方确实热闹,一户人家屋外被围了三层又三层,居同野发现没银子可捡失魂落魄。转身想走时,又听见人群指指点点的哄笑中时而传来恶毒怒骂,还有什么“死”“不死”的字眼。
居同野做了多年捕快,身着官服肩扛维护一方安稳的重担,也没多想,脚下冲动推开人群便挤进去:“来来来,让一让!”
旁人无端被挤,纷纷骂骂咧咧,恶语相向。
齐老头戴着斗笠拄着树枝当拐杖站在门口,莫名其妙被人撞进院内,他发起火爆脾气连知县本人也敢骂,何况还是始终看不顺眼的居同野。他鳏居至今,不过烂命一条,平日砍柴卖柴为生,居同野没少同他抢柴,因而积怨已深,见面必吵:“嘎杂子披身官服就以为能上天了,人都翘辫你才来顶个球用!”
居同野一愣,大清早的竟有人死了,这情况显然不是寻常的老死。暇州多年不遇这种状况,他有点不知所措:“谁死了?”
“你爷爷我一大清早忙里忙外又是抬人又是请大夫,你倒闲的生鸟。”齐老头翻着黄浊的眼白,狠狠唾了居同野一口,他请来大夫虽没能及时救人性命,勉勉强强也算是做好事为自己积德积福,于是昂首离去,得意非常。
居同野硬着头皮跟围观百姓打听,才明白原委。
昨夜风吹雨打直至今晨方息,原以为不过是一场普通雷雨,熟料一株老松树终于不堪侵蚀倒地,砸中旁边一户人家。那户里住着对夫妻带个四五岁女娃,凑合过活,妻女逃过一劫,男人被砸得快断气蹬腿。齐老头闻声赶来,帮着把人抬到隔壁,还跑了半个县请来大夫诊治,可惜已无回天之力。
好心收留无家可归邻居的这家,住着一位拄拐盲婆,正倚着门,笃笃笃地把拐杖点得震云穿石,纤细嗓子一扯,浑如恶鬼在人的骨上磨爪,尖锐刺耳:“家里没个男娃镇屋,大树不靠你靠谁,咋就偏偏只砸得了你家,这还想不明白吗。”
这家夫妻生有一男一女,确实有个男娃,妻子受不了婆婆不堪入耳的话,带着一儿一女躲到厨房闭门不管。
居同野也不敢进去,探着头看,床上躺着个男人,没有被砸的头破血流,只是胸膛实在看不见起伏。他憔悴的妻子正坐在身边轻轻替他抹去身上泥污,大抵是已经接受人死的现实,无力作为。
床边孤站着个四五岁大的姑娘,听着声声指责她祸害父亲的咒骂,脸上尽是惊惧惶恐之色,实在是可怜。
天灾人祸,居同野都无能为力。这家情况他也了解,平日所能做的只有买点零嘴偷偷塞给小姑娘。好在谩骂汹涌,也有母亲抹泪相护,当下却是连母亲都无暇顾及她。男人再不好也是一家顶梁柱,没了他母女二人都无法过活。
居同野想悄悄把姑娘领出去,忽的有人从身后捂住他的双眼。手上的劲力轻轻柔柔,好似天地间一根白羽,飘飘摇摇哪里都不去,盈盈覆在他眼前。
那双手冰冰凉凉,五指长而纤细,正是居同野前几日好心收留在衙门里的小疯子沈吟。
沈吟这人模样标致,唯独脑袋有点不正常,言辞凿凿坚称自己是暇州新任知县,模样认真态度诚恳,差点连居同野也给糊弄过去。疯癫的人闹起来难以招架,居同野苦不堪言,好歹因人长得标志,到底还是心疼他多些。
临行前,居同野再三嘱咐过同为捕快的曾响看好他,怎么把人放出来了。大事不妙的感觉沉寂在心底,他扒下沈吟的手,见人模样乖巧,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笑颜更是叫任何人都不忍责怪,只能将矛头转向罪魁祸首。
曾响得了沈大人吩咐身怀重任容光焕发,耀武扬威好不吓人,在门口厉声轰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暇州衙门只有两个捕快,曾响和居同野。居同野子承父业,曾响则是富贵人家出生。曾家是暇州大户,县里不少人家都租他家的地,曾响作为家中幺子混吃混喝到二十多岁,曾家也不指望他能成才,便花了点银子打点时任知县,谋了个捕快的职。横竖也算是做官,吃一口官家饭,曾家便觉得他长大成人了。
“衙门里接管了,都走都走。”曾响是个少爷,声厉时颇有气势,好似天兵天将替玉皇大帝办事,当真把围观百姓吓做禁声鹌鹑。
居同野看呆了,曾响虽然比他年长,但自认来得比他晚便做了小弟,称他一声“大哥”,其实是个夯货,头脑里统共只有一根笔直的筋,万万想不到还有这等架势。
人一走光,曾响圆满完成沈大人嘱托,连忙跑进来,旋即化为最忠诚小跟班,哪怕沈吟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也要不留余力哈腰邀功:“都赶走了。”
居同野一听,果然是被小疯子唬住了,他临走前明明嘱咐过,疯子的话一个字都不可听,他还敢当真?冒充知县这等事,叫有心人听了闹到上头,小疯子吃上官司,还怎么拿他换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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