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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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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乐一直不太擅长写名字的最后一笔,做学生时候练“永字八法”——书法先生也要对着这一笔不住摇头——“像钉头鱼。”书法先生教字,样模样式,手里是有戒尺的,那戒尺偶尔也作抓痒挠腮、拍被拔鞋用途。课堂就开在新村若干棵大槐花树下面,五月的花雨一下,土纸上落英缤纷、牵丝挂缕,很是碍手碍脚。

先生不知道的,刘乐本是会写点,而且写得很是漂亮——那颗钉头鱼里藏着一片槐花花瓣。

从此他就很怕写点,名字里的那个比画,他用一钩带去。一个轻轻的打钩的自嘲。

那一点实在写得不太好看。他在那张纸上描了又描,直到顿笔在离婚协议书上洇化,变成一个休止符。

他没想到,拍结婚照和离婚照会是一个地方,只不过一个红底,一个蓝底。结婚那日沈小河头上戴了朵粉红色的百合,离婚这天沈小河也要首尾呼应,戴了个粉色赛璐璐的发卡,老朋友从美国带来送她的。短短三年,她和结婚照上看起来,还是变得老了。

刘乐有点后悔没好好拾掇拾掇再来。西装是沈小河临一礼拜前冲进商业大厦买的削价货,呢料翻毛,不是大衣也不像西装。这条四不像又被刘蓓蓓张罗回家,西装肩膀那处硬塞了两块假模假式的垫肩,显得过时又不合身。刘乐很少穿西装,西装长在身上是像条不和谐的假肢,野心勃勃地朝四个方向拉扯他。

刘乐的西装从来没有合身过。结婚证上,他把劲痩的脖颈抻直,双唇紧闭,好像终于困倦与敌人的缠斗,英勇就义的蝇头小兵。离婚证上他眼镜的反光挡住大半张脸,除了那同样严防死守的嘴唇外,没人摸得透他在想什么。

刘乐这三年来最大的敌人不是沈小河,是刘蓓蓓。或者说,事情能搞到今天这一步,全仰仗她。刘蓓蓓是个忠实的基督徒,她所活动的这个教派受本土侵蚀严重,呈现出非常浓重的拾桧主义特色,刘蓓蓓闻如是曰,上帝不知道先有美还是先有丑,是先有谬误还是先有真理,但是上帝知道没有母鸡,就一定没有鸡蛋。沈小河是她同事的女儿,医院工作,比刘乐大了三岁,就耽误了——是刘蓓蓓先看上的她。

在刘蓓蓓的催促下,金鸡很快就下了金蛋。女儿佳佳两岁半,正是缺嘴漏风牙牙学语的时候,学的第一句不是妈妈,是奶奶。沈小河确实是忙,因为生孩子错过了晋升,现正在努力上成人自考,一边读书一边看诊,和刘乐两个人都顾不上孩子。刘乐有时放学回家早,想接把手,洗尿布冲奶粉,都被刘蓓蓓讨嫌——“大男人家家,做什么家务!丢人!”

刘蓓蓓也嫌,这女人读太多书,横竖就是个麻烦事——虽然她自己就是个光荣的人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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