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些过去的事情(一)(1/2)
我的外婆李静谊出生于德国。1945年,她跟随父母登上了开往中国的船,这是回到故乡回到祖国的船。
我外婆的父母,按正式一点的叫法我应该叫他们太姥爷和太姥姥,不过我母亲说起时总是你太爷你太婆怎么样怎么样,我们这儿的方言就是这样叫的。我母亲在提起她们家族往事的时候,语气总是骄傲的,可面上还是持重,整个人在追忆往昔时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我和父亲则是她的听众,我父亲是一个寡言的人,而我一是年纪小,二是又喜欢听那些家族旧事,所以我和我父亲一般都是安安静静的。
按我母亲的说法,我的外婆出身名门,而外婆的父亲母亲也是毓秀之后。既然是毓秀名门之后,那么生活必然是优渥的,我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描绘着外婆少女时期,家里住的带花园的洋房,从她的房间窗户望出去就能看见玫瑰花丛,家里还有佣人伺候,外婆去的学校是美国人开的教会学校。带着蕾丝花边的衣服,搁在雪白桌布上的咖啡,咖啡杯镶着金丝边,奶油蛋糕上是两颗红樱桃,这一切都让我神往不已。我傻乎乎的问我母亲枫糖是什么?和白糖有没有区别?枫糖和蜂蜜是什么关系?枫糖的枫是哪个枫?我母亲不理我。
我母亲长得很美,鹅蛋脸、高鼻梁、弯眉下一双丹凤眼,笑起来带着几分妩媚,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我在后来安城的文史馆里见到那些黑白照片上,我发现我的太姥姥和她哥哥也是一双丹凤眼,包括我太姥姥的父亲,那位老祖宗也有一双丹凤眼,恍然大悟,噢,这原来是家族遗传。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可惜到我这儿就断了,我不是丹凤眼,我随了我父亲,一双小眼睛,眼泡还有点肿。我现在二十六了,从小我见了亲戚们,我的长相都是他们一大讨论热衷点,亲戚们会啧啧惋惜,说我母亲长得那么好,我竟然一点都没遗传到她的优良基因。
我母亲是很美,不仅美而且性格泼辣。
我外婆生了两个孩子,我舅舅和我母亲,我舅舅是老大,我母亲是老二。我外婆在我舅舅和我母亲都结婚后独自住在安城南城区的一幢老房子里,这是后来国家出了政策才归还的。当年还抄走好些东西,书法画作,首饰珠宝,成箱的衣裳,甚至连家具都给搬空了。母子三个人好些年落脚地是两间小平房,我外婆天天咯血,但还得早起去扫大街,风雨无阻,这还是我外婆的一个朋友上下活动的结果,我外婆在被调回来扫大街以前,在郊区砸石头。我舅舅一直在乡下插队,我母亲年纪小,放学回来就糊纸盒。到后来,我外婆那个朋友,我母亲叫她干妈,她从省城专门回来给我外婆说国家已经出了政策,让我外婆多注意着,她在省城也会帮着打听活动。我外婆那时的身体已经很坏了,不仅咯血还有血尿,她已经不在意这些了,长年累月的重体力劳动折磨耗尽了她的心力,“生命的油灯已经烧到了尽头”,这是我母亲原话。我母亲那时候听干妈说完就动了心思,既然国家现在有政策,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母亲就这样一边照顾我外婆一边留心着,有天中午回家,家里坐了好几个人,都是一身蓝制服手里拿个公文包,嘉莉,这几位同志是工作组的人,咱们家的房子能还回来了,还有你爸爸的事情也能平反了,我外婆歪在床上,说一句话咳半天。
我母亲调了杯白糖水递到我外婆手里,又一下一下给我外婆抚背,脑子飞速的转着,几位同志,我母亲刚才说您几位是为了落实政策来的,那我想问,那房子具体什么时候能到我们手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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