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为乱,帝皇为尊(下)(1/2)
日子安安静静地过着,朝堂一直沉默,各方都按兵不动,经历了这许多事情,我当然知道,沉默才是最难以遏制的爆发。山崩时,涓流肆虐,穴塌峰坍,埃尘掩日,一切过往都将被深埋,也终会有新的山峰矗立在此。
我已经不那么担心事变了,审按公的这句话说得好啊,变即是存。世界上不可能有不变的东西,过分执着,并无好处。
阿道得令进宫的时候,风吹得特别狠,呼啸地拍击着墙壁,却不得从缝隙涌进屋子里。我紧着衣服站在廊下,看小厮们搬动庭院里的花草,湘和在其中木木地指挥着,并不得力。
“进屋子里去吧。”玉髓走过来喊我进屋。
“我在外面站一会。”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有些惴惴不安。
玉髓无奈,只得说:“你注意别着凉了。”说完他便进了屋子去。
说来奇怪,这季节并不很冷,只是风吹得脸疼,也只能眯着眼去看眼前的一切。今年是启元九年了,已经是启元九年了。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门外闯进来一个人,是叔年,他提着袍子就跑了进来,一眼看到廊下的我,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大事不好。”
他气喘吁吁,我眉头一紧,道:“你说。”
“皇帝驾崩了。”
魏尚琏,十三岁即位,二十二岁英年早逝,帝皇坐了九春秋,出自他手的诏令屈指可数。一生为人傀儡,受人摆布,年少囚徒,散尽心志,不得不说是可怜。想想当日马塔一战之后惨死的几位皇子,魏尚琏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
阿道回来跟我讲了这件事,皇帝自从幸西围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闻春馆里纵欲,他命歌舞伎坐在木质的荷叶舟上演奏,自己则在岸上饮酒观看,据说是看得出了神,不小心跌落灯池淹死了。
一国之君,如果传出去是这样的死因,大魏的颜面是真的保不住了。
所以,对外只称,忧疾积郁,劳神致死。
皇帝一死,国家大事自然都落在了许令文身上,后宫则有贤妃打理,丧仪之事,大费周章,举国上下,一齐哀悼。哀恸的气氛里,隐约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那种野心按捺不住的味道愈来愈浓,终于在皇帝下葬之后的那一天爆发了。
新君是许令文忽然推举出来的,并不是阴淑丽的孩子,而是一个名分低微的女子生养的孩子,许令文瞒天过海,早就将这孩子过继给了贤妃。因此,众臣回朝原本要商定的新君事宜,也变成了面对着宣政殿上的小孩童的目瞪口呆。
“今天的许令文,像极了当年的安公。”阿道回来同我讲这件事的时候,眉飞色舞。安公,就是大魏始祖,那个颠覆了赵汉王朝的男人。
阿道被重新征辟,不再为御阊司少尹,而是直接做了御阊司大司令。许令文的废与立,我向来是看不懂的。
“说说看。”
他侧目思考了一会,方道:“许令文是这么说的,贤妃娘娘是先帝殡天之前亲立的,执掌后宫,如同皇后,那么皇后的孩子,毋庸置疑就是太子,先帝虽然没有立继,但是依照祖宗规矩,皇后之子可顺理成章地继位。”
我不免发笑,“许令文好歹不是个傻子,说出这样的胡话来,一个没有凤印的贤妃凭什么做皇后?”
“正是,所以没人认这位皇帝,那贤妃倒是识趣,领了孩子就撤了下来,许令文只得作罢,他肯定不想我阿姊的孩子立继,但是朝臣们都保举我阿姊的孩子,现在陷入了僵局。”阿道一顿,“这件事情不是我们就能轻易决定的,得到消息,明日,山东王、贺兰王、江陵王便能来到洛阳,届时的变数可是不小。”
三王此时入洛阳,别说变数了,稍有不慎,便是血战。
我还是提心吊胆起来,“如果你阿姊没有被褫夺凤印,那如今这局势,也不用如此浑浊了。”
阿道也叹气,“倒不是我说,这一次就算贤妃去请我阿姊出春秋台,她都不肯。”
“什么?”
“皇帝一驾崩,贤妃立刻知会了春秋台,并亲自前往接我阿姊,可是我阿姊拒绝了她,一直自闭春秋台内。”他有些难以理解。
阴淑丽,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对了,皇帝的悼文,为什么还没昭布?”我又想起来,这次皇帝的悼文并没有昭布天下。
阿道也摇头,“这次丧仪用的祭表也是太常寺匆匆赶出来的,估计是要等到新君继位之后,才会颁布吧。”
“阿道,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啊你,就是想多了,这样吧,明日宣政殿三王来朝,你扮做我的侍卫,去一看究竟不就好了?”他一边说一边脱去外衣,按了按肩膀。
我看了一眼,遂起身走了过去给他按摩。
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真好啊,再往下一点,对对对,就是那里,用点力,这一天到晚,可累死我了。”说实话,这几天他确实很劳累。
“谁让你自己答应了做这个大司令。”想着想着我就有些生气,不由地加大了力气。
“哎呦,别这么大劲儿啊,稍微轻一点儿,”他呲牙咧嘴完了之后接着道,“哎呀,我不能让我三哥一个人在朝堂里担惊受怕啊,再说了,许令文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当然知道,许令文并不得人心,就算是反叛也没人呼应,“现在他是真的孤掌难鸣了。”
“也不是,像韦德,就一直很听许令文的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再就是付之凡和食戈兀,暗地里也是向着许令文的,对了,说起付之凡,你知道吗,他竟然推举阮遥深来写悼文,不过被阮遥深推辞掉了。”他语气平淡。
“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我有些不解。
“估计是想拉拢他吧,他还给阮遥深家里送去了不少东西,但是听说都被他妹子给扔了出来。”闻言我不禁笑了起来,阿浅这性子,真是改不了。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去见过阿浅了,也不知道伯母如今的身体怎么样了。
“怎么了?”阿道忽然问我。
我这才晃过神来,“啊?”
“又多想了吧。”他语气有些小小的失落。
这个人,吃醋的时候还真是倔强。“哪有啊,我看是你多想了吧。”说完我便环住他的脖子。
他拉住我的手腕,低头吻了上去,“我说过了,你在我身边就好,所以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懂了吗?”
“懂了。”
“真懂了?”他转起头来看我。
我拼命地点头。
“行,那咱们睡觉吧。”
“好。”
第二日一早,我便乔装成了他的侍卫随他入宫。再入郑武门,此时的氛围与前一遭截然不同,但见高悬的牌坊之上悬垂到腰的白帷,就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诸臣们走的零零散散,在此刚下了轿子车马的,也都颓然着。我紧跟着阿道,并行在他们之中。国殇丧仪,为三月,一年之内绝歌舞,又因为皇帝是饮酒作乐而亡,所以洛阳城里的一众莺燕之地都被关停。提出这个建议的是食戈兀,也因为这个建议他才被推到了一个新的位置,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宣政大臣,比肩尚书令。
这一次过了分宫门,直接走进了敬忠门,众臣先在平宁殿里稍事休息,等一会有引领的内监分别引文武群臣进宣政殿。
我和阿道站在武臣一侧,对面便是文臣班底,为首的也自然是许令文。
“啊呀,许相,今日怎么不见食大人呢,我等的奏本还需要食大人参谋一番。”那边传来声音。我隔着好几个人去看,也没看清是谁。
只听许令文回道:“今日是三位王爷进洛阳,食大人已经亲自带人去迎接了。”
“原来如此。”
我有些不解,现在的朝廷也没有皇帝,诸臣上朝参拜的又是谁。这样想着我便小声问阿道:“这些人说的奏本,到底是奏给谁看啊?”
“许令文把玉玺放在了龙案上,说这就是皇帝在位,诸臣都对着玉玺奏事,荒诞至极。”
我不免心里一阵冷笑,“也不会有人回答,这些人是傻子吗?”
“你错了,等会你在殿外好好看着便是。”阿道别去不提,我也知道,这里人多耳杂,最怕给人拿了把柄。
虽然亲身侍卫,但是宣政殿里我肯定进不去,但是能守在外面洞察情形也不算差。
未几,便听到传来擂鼓声。来之前,阿道曾和我讲过一些规矩,朝臣登殿之前会有一声鼓,取义“一鼓作气”,而退朝则有三声鼓,取义“三而竭”。果不其然,引领的内监便进来宣诸臣上殿。
不用片刻,众臣已经到了宣政殿内,阿道跟我讲过,宣政殿外有一处拐角,此处旁边就是一堵墙,加上特殊的建造工巧,用作殿内的通风,而正因如此,殿内的声音也会从此泄出。先帝曾夸赞建造者的心思巧妙,并取此处名为“龙耳”。不过由于常常会从那里透露一些政事,所以无人值守,我可以在那里窥伺殿内情形。
虽然看不见殿里的一举一动,但是通过这龙耳听得倒是一清二楚。
许令文的声音先传来,“诸位,稍安勿躁,食大人已经去请三位王爷了,既然诸位都不同意我之前的意见,那这次咱们就请三位王爷做个评判吧。”
“许相,既然如此,那是不是龙案上的玉玺就该拿下来了?”
“庞中书,不急,玉玺在上,一会也好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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