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深巷子,一半穷人家(1/2)
日子一久,我愈发觉得没有滋味起来,没有若即的日子,一切都是死的,一切都是无用的。恐怕我真的要成为这山林里老死的一人了。
不,不行,我要去找若即!
是夜,我没惊动他们任何一个人,没有骑马,我带着一卷若即的文章,出走竺林。夜很深,很静,丛中的虫鸣很静,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也很静。唯独能听到的,除了心跳,就是头顶那弯月亮在云岚之间慢慢地移动。
过了北亭向东是跑马的大道,以往骑马从这里走,不用一个时辰就能到若即家,但是这条路走起来却远很多,须得从北亭折向西北,过雍家庄再向东才近便。
赶夜路的人向来很少,大道上或许会有马车,但是这条小路就显得幽僻许多。我很焦急,故而也走得很快,快到我眼前一片黑却也不去想前路会是什么。人最应该忌讳的,不就是不知前路一头到底吗?只是着急走,只是想跃出黑暗到达那里,全然忘记了:那里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到达。
我的脚底磨出了泡,可疼,但也麻木。
擦着下巴的汗,看着泛白的天空,一只飞鸟从前方划过,一夜至此,我到了这里。
最爱农家清闲事,两不语日夜炊烟。
前方炊烟袅袅的那户人家便是若即的家了。
我迫不及待地穿过两条短巷子,绕过蒺藜埂,上了小土丘再走下去,驻足在了柴木门口。隔着低矮的篱笆看进去,阿浅正在做饭。
“阿浅。”我放声唤她。
她一顿,转头看过来,又惊又喜,来不及放下手里的碗就跑过来为我开门。
“是胶玉大哥啊,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她把一绺散落在额前的头发顺手别到了耳后,脸颊上蹭着锅台上的灶灰。
我此刻全然不怕见到若即,因为我来了,那种恐惧见他、不敢见他、想要见他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就在我踏进这院子的那一刻。
“这么早就来了吗?大哥还没吃饭吧,正好我在做饭,一会就能吃了。”阿浅给我搬来一个凳子然后就跑到锅台旁边接着忙活去了。
我捡起凳子坐到她旁边。
“你起这么早?”
阿浅专心着锅里的食物,应道:“是啊,老娘的身体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回转,大夫给了个方子,要早午晚三个定点时辰吃药,如果我不早起熬药,早上这一顿肯定就耽误了。”
我打量着四周,在她脚旁看到了药灶,于是顺势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忙活,又要煎药又要做饭,你大哥呢?”
“大哥不在家。”
我心里一沉,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有股子说不出的无奈和失望。
“上一次他回来,说再也不走了,今后安安稳稳打铁种地,娶媳妇儿,生孩子,奉养老娘,这才让娘的身子好转起来,本来也给他约定了人家,也是个忠厚老实的庄户人,姑娘家可靠贤惠,但是我哥把媒人打出了门,死活不同意,第二天,他就又走了。”
阿浅盖上了锅盖,蹲下来用手巾拿起药罐的盖子,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接着道:“说再也不走了要结婚的人是他,最后不结婚又逃走的人还是他,我这个大哥,我看不懂。”
我咂着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体感着阿浅的每一种情绪,我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也能懂他的心情。若即,你何苦呢。
“好男儿志在四方,阿浅,你也别怪你大哥,他也许是觉得自己给不了家人一个庇护吧。”我安慰着阿浅。
阿浅莞尔,“胶玉大哥,我一点也不怪他。”
有那么一刻,我感觉我们两个的心思是想通的,我也不怪若即,我想要和他绑在一起,我没有多么深思他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要做什么事情,这事情是多么与他违悖,他都会牺牲自己。我自道我自私到连自己也讨厌,但我更明白他的爱是深邃且无言。
自私到了极点才觉得是多么不想失去他的爱,幸好物极必反,自私到头的我竟然愿意放手。这大概是所有人都要经历的一件事情吧,曾深爱其全部,时常欲壑难填,但真的要道放手时,都会再三犹豫之后目送其远去。并不是内疚在作祟,而是自私的余威,要时刻守护着这个人去到更好的生活。当然,如果是同我一起,最好不过。如果不能,也要祝他百岁无忧。
阿浅应该不会想知道我的这些心思,罢了,别知道了。
我没有接她的话,就这样坐了很久。神思恍惚地吃了饭,进屋看望了若即的母亲,我听不到自己和她在聊些什么,说出口的句子我毫无记忆,总归都是说若即。两耳空明,一心虚无。
当我再踏出这间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阿浅正收拾柴火准备做饭,见到我出来之后便问:“今晚留下吃饭吧,胶玉大哥。”
我看到余晖挂在树枝儿上的那一霎,才慢慢回神。
“不了,我得回去了。”
阿浅也没有留我,给我装了一壶酒,嘱咐了两句,送我到了大路上。
这条大路,我走的最多的时候是朝洛阳城去的。今时踏上,也总想往洛阳城去。望着萧萧云霭,夕阳沉下,满目已经全不是傍山马道,蒿草也不是蒿草,归山之鸟也不是归山之鸟。恐怕什么都是假的,连我也不是真的。我对若即的心意也是假的。
隐哀哀迷迷幻幻,嗟可叹兮不相追。
追谁,谁在前方,谁在哪里,为什么追,谁去追,追得到吗。
追不到。
“公子,捎你一程?”我应声抬头,是一个赶牛车的老翁。
“有劳老伯了,不知是往北亭那边去吗?”
“我往任何方去。”风就在这一刻停在了老翁草帽的檐边儿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还是上了车。
赶车人将我放在北亭之后继续沿着大道前行,我并没有问他要往哪里去,其实我并不在意他要去那里。我望着牛车远去的方向,站了许久,才拖着步子往竺林走去。
是夜,众户皆闭,都不曾有灯火光亮,真让我觉得这竺林死了一般。我回到房间,一进门便觉得足底一软,结结实实倒在了地上。路程很长,我真的很累。
眼皮垂得厉害,困倦让我直直地趴着,只想快点睡去。
正这时,一串紧密的步声渐渐靠近,随后停在我门口。有人猛地推门而入,似乎并没注意到我,一下子被我绊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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