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池安……”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发出得声音几乎比苍蝇蚊子大不了多少,却还是把坐在床边没能熬住,撑着额头打瞌睡得不言惊醒了。
她已经三天没醒来过了,不进食不进水,靠着挂在床边的营养液维持生命,脸色惨白,几乎已经没有血色,两颊消瘦,已经凹了进去,不言知道,这已经是大限将至了,只是在等着死神来收而已。
不言站起来,往杯子里倒了一点温水,用棉签沾了水帮着床上的润嘴唇,她还能做什么呢?补偿这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她愿意将命换给她,阎王爷还不一定干。
三天前不言接到医院电话,说病人情况怕是要不好,家属赶紧来医院照看。家属?不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床上这个将死之人的家属,她没有签病危的资格啊,可是那个有资格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来,他根本不见她,就连电话也不接她的。
不言用棉签一点一点地将病人的嘴唇润过一遍,却见那嘴唇仍然兀自轻微地开开合合,经历几次挣扎,竟然发出了一点能够听见的声音。
“池安……池安……”
不言将耳朵凑上去,听清楚了她喊的名字。
可是,池安,她没有本事找到池安啊。
“闺女……”
已经能听清她说的话,却不知道她叫的是谁,她只有池安一个孩子,没有闺女。
不言迷茫之际,竟然见床上的病人抬起了手,这个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人竟然抬起了手,不言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四个字不由自主地钻进她的脑子。
回光返照!
池安!他还不回来!
干燥的皮肤裹着几乎要破皮而出的骨头,上面布满了不健康的黑斑,像一双僵尸的手。颤抖着搭上不言放在床边的手,想要握住,却无力地怎么也合不起来,不言翻过手掌,反握住对方的,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她不恐惧,她不恐惧死亡,她见过最残忍的死亡,见过血淋淋被砍得不像样子的尸体,相比之下,眼前人正常的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有一点病态而已。但情感上却无法体会,恨她入骨的人,临时的时候抓着她的手,像是要把她也带进阴曹地府去。
“闺女……我等……等不到池安了,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人竟然是你。”床上的人说完,竟还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还是她真的没有力气恨她了,这会说出来的话,竟然不像是要拉她下地狱。
不言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句“闺女”,叫的是她。这么多年了,他们母子除了对她冷言恶语,从没有半句好话,床上的人更是从没有叫过她,仿佛连名字都是不齿的。没想到,临终,还会用这么不见外的称呼叫她。
她将耳朵凑近了,等着她的临终遗言。
病人艰难地伸手指着床头的小柜子,不言会意,伸手打开抽屉,里面只有一摞文件,摆放得很整齐,不言将那些东西拿出来,递到她眼前,她却吃力地将东西推回来。
“池安不争气,我不能把他爸爸幸苦挣下的家业交到他手上,不言,只有你了。”
不言一皱眉,什么叫做只有她了,只有她了是什么意思?
“孩子,你聪明,你比池安稳重,委屈你了,我把池周集团和池安,都托付给你了,帮我守着……守着……”
“阿姨,我不行,我做不了,我不懂那些,我还在上……”
“你自己说的,你欠的,总会还,你换不回他爸爸的命了,换不回了孩子。”不言觉得那双眼里忽然又有了从前的恨意,对不言的恨意。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还能做什么?命是换不了的,死了就是死了,就算她李不言一头撞死,也不能叫别人活过来。
“不言,委屈你了,委屈你,照顾……”
原本搭在她手上的那只手突然就松松地滑了下去,不言望向那张脸,仅剩的一点血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原本就气若游丝的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平静的死亡,没有挣扎、没有血腥,像是秋天的落叶,悄无声息地飘进泥土里,把自己埋葬。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去了。
池安……
她才十六岁,要什么池周集团……和池安……
不言从病房里出来,借医院的座机拨了池安的电话,他不接她的手机,换着号码打过去,他也是一听见她的声音就挂。
三声之后电话接通,不言当头浇下这个噩耗:“你妈死了,难道要我给她收尸吗?”
原本应该挂断的电话没有挂,但也听不见对方的任何声音,只有听筒里若有若无的电流声。
不言在医院等着,她不是亲属,她没有资格在医院的单子上签字。
她坐在床前,仿佛床上的人还是先前的昏迷状态,不惧不怕地等着该来的人来,她将病人留下的文件从头到尾翻一遍,看不懂那些佶屈聱牙的专用词汇,只将两封信单拎出来,一封是给池安的,一封是给她的。她将两只信封放在床边,将文件摞整齐,装进书包。
十六岁,池周集团,怎么守?怎么守得住?她连书包里的数学试卷都还没搞定,怎么去守一个集团?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不言终于看到了神色冷漠的池安,他将一头柔顺的头发染黄烫蓬了,张牙舞爪地戳在头上,足足将他的脑袋放大了一倍,左耳有一只夸张的耳钉,她不认识那是什么形状,总之不很好看。若不看脸,这副样子倒是可以够得上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身份了,可偏偏池安长了一张清秀得过分的脸,那张脸配上这样夸张的造型,总有种霸王硬上弓的感觉。不言觉得,他不论怎么折腾自己,都折腾不出一个小混混该有的样子,即便顶着个杀马特的造型,仍旧让人觉得那只是一个叛逆期的少年,骨子里埋的,还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本性。
她抬手将被房门带起的风吹下来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站起来,弯腰拿了留给自己的那封信,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去,经过池安的身边。
“来了。”不言说完这两个字,从他的身边擦过去,他不愿与她说话,就不用多说了。
“她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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