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书（1/2）
南方雪灾一事派了薛珧薛琛两人去赈灾。兄弟两个刚回家住了一个月，又踏上了漫漫旅途。薛璟一开始还不解定坤帝为何不让他跟着一起去，想明白后忽然一身冷汗。
定坤帝认为他跟叛军有关，留着他在京城当人质呢。
可他自己都不知道叛军的存在，还是通过贺子虚多方暗示、晏玉龙告诉他一些消息，再加上定坤帝对大臣的态度，他才慢慢确信叛军真的存在，而且很可能跟他的外祖家有关。但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决定的——他根本没想过谋反。
开什么玩笑，好好的王爷不做，偏要学人搞什么谋反篡位？他又没有那样的政治智慧，还是继续研读《楚律》跟他的专业比较对口。
天渐渐暖和起来。薛璟读《楚律》时写下的笔记已经有厚厚一摞，他把《楚律》通读完，便想去找找先前的一些律法，比如《大周律》。
他在睢州生活时便读过《周书》，是德庆年间编纂的，其中对于周朝的终结，描述多有模糊之处。但其中描绘的一些周朝风俗，尤其是末帝时期短暂实行的一些法律，让他很感兴趣。
但前朝律法都存在紫微宫内的皇家藏书楼中。藏书楼一共有三处，分别是湖阳楼、敬文阁和宜轩殿，相当于皇家图书馆。但进入这几处图书馆需要获得皇帝的首肯，或者担任相应的职务才拥有资格。即便薛璟身为亲王，也是不能进入任何一处藏书楼的。
自回京城后，薛璟起先是闷在宫里不出门，搬进王府后又一直杂务缠身。竟是直到二月中，他才有功夫出门逛逛。这一日并无常朝，不需进宫，薛璟便一个人在街上溜达。
他心里藏着事，路过一家不起眼的书铺，便踱了进去。
薛璟从前就喜欢逛书店。推开门走进去，不用任何人上前推荐，直接就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门类。坐在一处捧着书看上一天，如果手边有一杯水或咖啡就再好不过。
来到这里后，他依然有逛书铺的习惯。有时叶霜崖会笑他不像江湖人，倒像读书人——毕竟见到书铺就走不动路，整日捧着书的人，看着实在跟江湖人不搭边。
这家书铺跟他在别处逛过的书铺大同小异——一架一架的书，边上设几张小几并椅凳。后门垂着门帘，通向后院，那是制版印刷的地方，一般顾客不会进去。
薛璟站在有关周朝历史的这一排书架前，一本本看过去。《周书》、《青帝列传》、《先周臣子传》……并没有《大周律》。薛璟叹了口气，他知道定坤帝肯定不会允许前朝律法流落民间。
目光溜过一排排书脊，忽然注意到一本白纸包着的书。
薛璟忽然有种不得了的预感……他左右看了眼无人注意，便悄悄抽出那本书，翻开扉页，见纸页发黄松脆，上面写着“人无度不立，家无规不齐，国无法不治。”他眉心一跳，继续向后翻。后面扯掉了几页，再下一页便是“……凡周朝子民，无一不从法，上至皇帝，下至囚徒，无一例外。”
薛璟心脏一阵狂跳。
再翻到最末页，看到“凡立嫡子，违法者杖八十，其……”后面的内容不见了。仔细看书脊断裂，还留有毛边，后半本竟是被人为扯去。
他不动声色地将书合上，随手又抽了旁边一本，走过去问书铺的掌柜。
“这两本书，不知价钱几何？”
那掌柜瞪着一双迷离的花眼看了半晌，道：“是买前周的书吧？前周的书……这本《青帝列传》是新书，卖一贯钱。这本……”他拿着那本空白皮的书正要翻看，忽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掌柜的，有没有今春新出的话本儿，给拿来看看！”
薛璟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少年，唇红齿白，五官清秀，看来身量不过十五六。他抬着下巴，一副神气的模样：“麻烦钱掌柜动作快一点儿，我们家公子等着看呢！”
薛璟的目光飘过她耳垂上不明显的耳洞，催促道：“掌柜的，这两本书一共多少钱？”
“一……一贯钱！”那掌柜明显是认识这女扮男装的小姑娘，看到她脸色都变了：“请这位公子……呃……”
薛璟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交给掌柜：“这是五两银子。我对先周风土人情有些许兴趣，不知掌柜的有没有好书推荐？一个人挑，实在是挑花了眼，想请掌柜的帮忙挑挑。”
那掌柜迟疑地看看那姑娘，“呃……”
“这位公子，您能不能行个方便，先让钱掌柜给我们公子拿些话本儿，您再慢慢儿问您要的书？”那姑娘冲薛璟拱拱手，动作极其随意，想来在家也是个活泼好动的。
薛璟看她一眼，向后退了半步，一伸手：“请。”
“修瑜，别闹了。”身后响起这个声音，薛璟回头一看，竟看到一个熟人，就是除夕那天他在霁月阁门口救下的那位姑娘。这姑娘此时也做少年打扮，只是生得格外俏丽，让人一看便知是个女儿身。
薛璟觉得好笑，楚朝女子出门乃是常态，何必故作男装打扮？哪怕是买话本儿这种事不方便叫人看见，让书铺伙计送货上门也是可以的。
那姑娘也看了薛璟一眼，不知有没有认出他，只盯着他打量一番，赔笑道：“家里幺弟不懂事，给您添乱了。钱掌柜，这位公子比我们先来，请钱掌柜先为他找书，我们等着便是。”
薛璟闻言，也不多话，只道了一句谢，便跟着钱掌柜深入书铺里面去了。
钱掌柜带着薛璟来到书铺的深处，受惊一样对着薛璟拱手道：“这位公子，这书……这书……”
薛璟笑了：“不瞒钱掌柜，我最近想要读读先周的律法，正好看见这里有半本残卷，便想来问问掌柜……后半本哪里去了？”
钱掌柜两眼往地下瞟了瞟，没说话。
“钱掌柜真是有意思。”薛璟仍然是笑盈盈，“《楚律》明令，民间不得私藏、买卖、誊抄、翻印前朝律法书籍，一应查处，立刻没收，罚银五百两，枷三日。半本残卷而已，恐怕于钱掌柜用处不大，不如转手给我，如何？”
钱掌柜看着那本白皮包的书，叹气道：“这位公子，不是小老儿小气，实在是……这后半本，前些天被一个生客买去了。他也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也没问前半本在哪，放下十两银子便走……小老儿是怕这事连累公子。”
薛璟挑眉：“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正月十四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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