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013 北京道落雪了（1/2）

梁卓云后知后觉地出了塔，时节已是水落石出、波澜不兴了。他被各路网友推着了解“百家之言”，第一反应还是要联系维珎……最好能亲耳听见他的声音。但想了想，还是体贴地只发了信息。这之后每隔一阵就一瞄手机屏幕。只一片静静的黑暗，其中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梁卓云在自己的事上端的是“好好先生”一个。宽和是他的底色，仿佛没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事。但冒犯他的人反而更觉不好意思，是以反而人我无犯。

好脾气的梁卓云凌晨更新了一条微博。只字不提友人受的污蔑，只说说话做事前要三思再三思，自勉而已。毕竟恶意不过是留存在自己心里的毒，而化作恶语伤人却如同利剑，实打实的伤害。

与其说他在针对什么人，倒不如说是自己内心原则的外化。

梁卓云那几天其实一直在想，维珎一言不发的背后藏着什么话？他越想越不明白。

维珎原来不是这样信奉沉默的人——他是很多种声音、光彩、香气的结合体，仿佛一次完美的通感。文章里最亮眼的地方。他从不会默默承受一切，他要站出来，到舞台中央，表演、辩论、嬉笑怒骂。

梁卓云很想念那样的朋友。

他很想见维珎。

仿佛造物主听见了他的心声，特特为他们安排了一次重逢似的。枯叶落满的小径上，年杪的氛围已浓，梁卓云正渐渐走近那树旁的人影。那是他早已用眼神锁定多时的、熟悉得他却有些不敢认的轮廓。

他不发一言地走近。

阔别重逢总让人有一刻相信有神的存在——不然怎么会这样刚刚好？

树荫底下的烟光忽然灭了。

那人把手捂在口前。逃窜出来的几线烟也从指缝里枯弱地消散。死亡前是白玫瑰花枝的形状。

“Hello？”“Hi！”那时他们正背着人群往深深树影里走。大半夜结束了部门会议，一下子人散完了。维珎跟他打了招呼，以为既是问候也是告别，便径直走在前头，没发现他们原是同路的。维珎一个人在黑夜里，烟管被他放进口中。然后梁卓云闻到烟草燃烧的味道，混合着薄荷凛冽的清，仿佛冰和火短兵交接。

维珎回过头，正撞着他下意识去捂鼻子的动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冒昧：“不好意思……你不喜欢？”梁卓云说：“恩……我有鼻炎。”维珎摆出一个抱歉的表情：“对不起。”梁卓云摇摇头，问他：“这是什么烟？闻起来也不呛人。”不然早就发作——对鼻炎的人来说，清新空气可比命重要。

“恩……电子烟啊。”维珎微赧，去摸自己的侧脸，“感觉会吸烟好像很酷的样子，但做什么事情上瘾了又不好。”所以折中。

“看起来的确挺帅的啊。”梁卓云有话就说，“你的话。”

可是，维珎再没有在他面前吸过烟了。

比起帅，还是体贴更多。

……

梁卓云从回忆的小径里走出，看见仍是维珎向他招手：“Hi。”

路灯细细碎碎的光斑仿佛暗夜里的星子撒在维珎上半张脸上，但也不过成了他清亮眼睛的装饰。眼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让梁卓云看清了他的睫毛长度。他其实很少打量维珎的脸，所以偶尔注目便会有惊奇的感觉，好像看到一个漂亮的陌生人，乍然不敢相认。

但看久了，熟悉感就浸出来了。

他这才问：“你好吗？”

“挺好的。先前那事……都澄清了。导演也说，既然国内播不了，干脆去国外走一遭……公司也叫我去外面散散心，顺便拍拍杂志照什么的……”维珎的絮絮叨叨忽然停了。仿佛自己都被这种客套噎住了。

如果别人问：“你好吗”一定要回“我很好”，不劳担心，你不必管。

梁卓云还在看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是微微下视，并未回望对方。所以他视线范围内只有一地枯叶，被踩烂了的、开始腐烂了的、新落下来颜色明黄的。无数光斑和不能驱散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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