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躯赴国(1/2)
靖北关新筑高的城墙是秦同带着人修的,延长的高墙将依落城围于关内,墙高60尺,绵延三千里,设有卫所八处,一眼望去就是令人胆寒的坚不可摧。然而,在十来门大炮的连续强攻之下,靖北关的主要城楼轰然瓦解,守城官兵死伤无数,谭凌令剩余守军掩护边关百姓后撤至燕宁城。
好在靖北关依着宽阔的河道而建,有天然的护城河。谭凌再命百余人冒着炮火连夜拆掉了离靖北关五里的护城河上的数座桥梁,将边关数千百姓暂安置在燕宁各个养济院。
战报传至京城,整个朝野骤然慌神。
大顺朝与其说是建立在李慤和那一帮建国肱骨的勇与谋里,不如说是建立在民心之上。正是蛮人王朝穷兵黩武,搜刮百姓以至民不聊生,方才有了江湖侠士振臂一呼,天下匹夫皆响应的浩浩之势,摧枯拉朽般地颠覆了暴/政。
所以李慤全国禁火器,一是本身憎恶这种流氓兵器,二是造火器需大量金钱。而李慤在扩大武力装备和让百姓过几年好日子里选择了后者。
鞑靼人被赶出关外的这几十年,想来也是穷的,竟能弄来十来门大炮誓要轰开靖北关,李义一思量,便认为,鞑靼和沙俄鬼子做的绝不止是金钱交易。
朝内文臣,皆以为不可硬拼。一半建议先议和,缓一缓前线局势,看看鞑靼人想要什么。另一半认为鞑靼人所倚仗的只有十来门大炮,本身造火器的能力并不比大顺高上多少,不如先派使去沙俄虚以委蛇,分化结盟,再想办法从内部破坏其火器。然而不论哪一派,都主张重惩守关将军谭凌,无论如何,刚刚筑好的城墙都不该守成这样。皇上的面子,大顺的面子朝哪儿摆?
李义光看军报就知道不是谭凌的能力问题,把守军剩下的有生力量和百姓撤到燕宁城,又拆了桥,必定是见识到了火炮的射程非同寻常,知道如果不退必定全军覆没。
以人肉拼火炮,谭凌下不了这样的军令。事实上,谭凌若是下令死守,也是虚名上殉了国,而置边境百姓于不顾。殉了国家属能得厚赏,反倒如今退守轻则被贬,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大臣们各个义愤填膺,谭凌也能料到,军报和请罪折子一起到了李义案头。谭凌一个字理由都没找,把撤退的因由都归于自己,称,边关守军都愿以命相守,是自己严令后撤,求皇上只罚他一人。
秦同和谭凌有一起练兵一起打仗的交情,对谭凌的忠诚和能力没有丝毫怀疑,满朝臣子嚷着要治谭凌的罪时,他愤然道,“敌军以十数火炮相对,诸位同僚是要我大顺将士白白送命,尸骨无存吗?为将者从不惧马革裹尸,边关守将更不会因贪图性命而后退,若是守军在炮火下全军覆没,敌人把火炮推进关来,请问到时京城九门,是诸位以身去堵炮眼吗?”
这番话说得明明白白,失利是因大顺武器落后,而非守军无能。虽然是真话,可扫了李义的面子,如果让文臣们议论下去,秦同搞不好还要得个当堂诋毁先帝的大罪名。李义虽然不是爱面子的人,可既不好承认先帝做错决策,也确实不想让谭凌来背锅。
李义不得不先训斥了秦同一番,按下了文臣们的发作,然后发话“国难当头,军民上下,同仇敌忾,不议罪,只要战策。”
秦同被李义不客气地训了一顿,虽知道是自己愤慨之下说话不顾分寸,可到底意难平,立即跪下请战。李义没准,以“战况特殊,从长计议”驳回去了。
尽管没准,可京城禁卫军和健扑营集体进入了备战状态。秦同要求各级将士每日读一遍那字字泣血的军报,时刻做好殊死一战的准备。
李义让人传旨给谭凌,明旨上还是训了一顿,让他戴罪立功,搞清楚鞑靼和沙俄做了什么交易。私下又给了封密信安抚,说自己知道他是逼不得已,让他安心守城,不会把溃败的理由归咎于他一个人。
谭凌感动得一塌糊涂,对着京城方向磕了九个头。
“天录司”的头头项淳数日后上了一份密报。李义让他寻访从前“玄机营”的人,也顺便留意民间有哪些不顾禁令偷偷铸火器的。项淳找回来的玄机营从前的工匠只有零星几个,都已年过六旬,民间倒是有偷偷学师的,但碍于朝廷禁令,不敢大张旗鼓地搞研究,技术水平不能与当年的玄机营相比。
李义对这结果早有预料,可眼下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把这帮平日里不安分的家伙招进了宫,以从前玄机营的老人为首,从画图开始,拆解老火炮的零部件研究,力图以最短的时间造出自己的火器来。老工匠们想起当年玄机营的风光,都颇为感怀,而民间那帮不守法私下研制火器的小流氓们被带到宫里时差点被吓死,以为要被按律抄斩了,没成想却被委以重任。
人生哪,时来运转,不法流氓变身朝廷重臣,竟在弹指一挥间。
更想不到的是,皇上竟然还很客气,交待好吃好喝伺候着,但务必在最短时间给造出个射程不低于千尺的火炮来。
谭凌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守着燕宁城,同时派探子去探沙俄境内的消息,这一守就是半年。
鞑靼人没歇着,拉了壮丁来修桥,谭凌不断派出死士游过去和稀泥,于是鞑靼人白日里搭好的桥桩半夜神不知鬼不觉地塌了。终于修好了桥,将十来门大炮运至关内时,大顺宫内第一门像样的火炮成了型。李义到京郊围场试了一试,射程还行,火力尚可,于是下令立即仿制。
顾隆安把京城之中的顾家产业一夜之间全变成了冶金局,举全族之力购买所需的铁、火/药,且买来的皆是上品,连李义都头回发自心底地感激起这个丈人来。这白手起家,富可敌国的本事真不是虚的。
李义的感激大约是这天下最难求的感情,直接体现在了对顾氏一门的恩宠上。李义下旨顾氏一族子弟,可考恩科,可举仕为官,只需不同时经营私人产业即可。此旨一下,不止顾家,天下商人都为之一振。
鞑靼人的火炮半个月后就对着燕宁城。谭凌这次有了准备,半年时间也不是白熬的,在燕宁城外两百尺,也就是估算出的大炮射程外挖下了极深的土沟,每隔三十尺又是一条,极重的火炮难以前行,每走十数步都需要几十个兵士一起发力推行。加上天公作美,连降暴雨,鞑靼人在燕宁城外举步不前。
再度苦守数月后,谭凌也知道守不下去了,紧急军情传到京城。李义几乎星夜不眠地敦促着玄机营和顾家冶金局赶工,可到底欠下的前债太多,除了不断地叫谭凌再撑一撑,也一筹莫展。
平康六年春,大顺重启的玄机营把第六台大炮造出来的时候,燕宁城失守,百姓逃散。
从鞑靼开炮攻城到燕宁城开,足足用了七十八天。谭凌率部殊死抵抗,城墙之上不断有人跳下,以血肉之躯堵炮眼,为身后弓箭手争取时间,真正打到了流尽最后一滴血。鞑靼军差点断粮,攻入城后首领恼羞成怒,派人在尸堆里挖出了谭凌,把他枭首挂在城门之上。
军报传至京城,李义连夜召集群臣。燕宁城失守,意味着京城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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