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道理(1/2)
荆无悔莫名被林沐风这种明明不忿却假意无所谓的样子取悦了,他戏谑一笑,卷起那本书在他眼前一勾,见他毫无反应,弯下腰在他耳边说,“林兄口是心非,实无大家公子气度呀。”
林沐风差点给他气笑了,也不知这人哪来的脸说自己没有气度。他唇角一挑,凝神把目光放在手上书卷,不分一点余光给荆无悔,仿佛和他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功夫。
只听荆无悔慢悠悠地说,“因你学文不学武,看了平添无用的英雄理想。你爹啊,好不容易爬到这个官位,只想你们安安稳稳守业守成,做个唯命是从的……纯,臣。”
林沐风原本本能地想回敬他两句,然而这个话在他耳边一过,他竟不由微微一怔。
健扑营几个将军得圣宠多年,差点只因一点意气之争就掉脑袋,最后虽保住了命却再也无前程可言。此事京中世家子弟无人不知,林沐风自然也听闻了。
到底是君心难测,位越高越得谨慎。可父亲确实是这个意思吗?林沐风一时陷入了沉思,许久没说话。
荆无悔惯会嘲讽权贵,随口一句话把林沐风说愣在当场,不免有些得意,一手把书卷在耳边,另一手两指打了个圈,恣意吹了声口哨。
这动作颇为无赖,林沐风厌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荆无悔挑着一边眉毛,等着他回敬。然林沐风家教的确甚好,把想寒碜他的话在嘴巴里咬碎了咽下去,终于还是没和他计较。当然这一来是他林家大公子的涵养,二来荆无悔是皇上交到林家的人,再厌恶他也得掂量。
荆无悔耍完他,自觉爽了,捞着那本书从林沐风身旁走过,“习武去了。林大少爷。明天见。”
林沐风客气一颔首,“不送。” 他手中笔执得端正,面色不改,似将荆无悔的话付之度外,然心里已起了波涛。
荆无悔无意之中点醒了他。身为林家嫡长子,他日后于朝堂之上,该如何安身立命?父亲不愿自己有更大野心,只是保业守成吗?
林沐风从前十年如一日从不中断于学业的专心致志在和荆无悔一起念书的首日就被打破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定力早就给严苛的师傅和繁杂的林府家规养出来了,如今才知道,不过是没遇上能让他分心的事。
他直到入了夜,仍是心中闷燥,原本早该歇下的时间,他只披一件薄衫,走去后院花园的池塘边散步。
隔着池塘后的凉亭,月色之中隐隐可见林府的“先祖堂”,那里供奉着林府的诸位祖先的牌位。林沐风凝视着那三个字,狠狠皱了皱眉。并无头绪的思忖之间,有人唤他名字。
“林公子。”
低沉的声音将林沐风的注意力引到身后,他回了个头,不自觉地站直了身子,随即颇有风度颔首道,“梁师傅。”
“不敢当,叫我梁戌罢。”梁师傅作了个揖,“天色晚了,林公子在这吹冷风,何故?”
林沐风微微一顿,接着坦然道,“有些心神不宁。让梁师傅见笑了。”
梁戌轻叹了口气,颔首道,“林公子,无悔那孩子,打小漂泊。他母亲……又去得早。以至他性情难免孤僻古怪,林公子还请多包涵。”
“梁师傅误会了。我的烦扰和他无关。”林沐风淡淡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再说,荆公子得皇上看重,托付于父亲,是何等地位,何谈我来包涵?在下有失礼之处,望荆公子海涵才是。”
梁戌听他客气生疏如此,便知荆无悔定是把他得罪大了。
“林公子。”梁戌眉心三道仿若深刻上去的皱纹拧成一个川字,沉默许久终于道,“林公子不愧出身望族,诗书浸染,风姿卓越。只是未必能理解俗世艰辛。你若愿与无悔深交,就会知道他本质上是个好孩子。别看他表面上混赖,他和他父亲一样,骨子里仗义正直,说不准往后还能帮上你。”
梁戌这番话可谓苦口婆心。林沐风本以为他不过是个武师傅,随荆无悔过了林府来,也不一定招父亲待见,守着一方院子专心教武也就是了。此时听了他的话略感意外,这个人有什么底气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样的话。
林沐风的讶异在眼角眉梢一闪而过,却没让人看出一点波澜,他仍然是客客气气地一躬身,“梁师傅哪里的话,荆公子人品端正,怎会混赖?再者,我只知他父亲是我母亲多年未见的娘家人,只是不幸病故才来京投靠。荆家江南大户,何来漂泊之说。梁师傅慎言。”
官家子弟,林家少爷,再怎么厌恶,官样套话说起来根本无需思考。和这样的人说掏心底的真心话实在浪费时间。梁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个礼,“想来确实是我多心也多言了。林公子,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罢便转身离去。林沐风一欠身,看着他的背影走远。
夜风撩过身上白衫的袍尾,从袖口灌进上身,林沐风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顿有种说不出的疲累,随即将领口一紧,朝自己住处走去。
梁戌回到荆无悔住的小院,便见他屋里仍亮着烛火,他黄昏时教荆无悔习武,已觉得他今日很是不同,得意之色难掩,那完全就是小男孩在同伴面前耀武扬威还得逞了之后的样子。夜晚他于屋檐之上独立修内功心法,无意间见到林沐风在池边踱步,心中有那么几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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