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篱带晚花（四）（1/2）

窗外飘起了落叶，自门窗的缝隙中透出来的，是快活林东升西落的太阳，和夹带着属于这片柳花仙境里影影绰绰一片祥和的光阴。

在几百年前，它就早已修为大成，如今身在这块北海福地上，被温润浓厚的灵力包裹着周身，原本因被重伤而损耗的修为也终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修复完好了。

在凌霄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时间像是被无限抻长拉远的影子，盘桓在竹屋前堆满落叶的门口。它轻手轻脚的踩在上面时，若是有心，便绝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可是任凭月缺月圆，总能照进竹屋里简单的床榻上，发现那里卧着一个雪白的毛团，身躯随着浅浅的鼻息微微起伏。

从前它认定妖不会做梦，但是这天晚上，月光窥见了它梦境里碧生海往日美轮美奂的晚霞，在天地相接的镜湖中心，破碎的斑斓远远的闪烁着。一个人，湿发，未着衣衫，站在那片徜徉的色彩的中心，像在镜面上投下的一颗圆润的卵石。

这回，凌霄果真没有食言，正如他一而再再而三保证的那样，不出十日，便在一个清晨回到了竹屋内。

屋前堆积的落叶被一个小小的法术清出一条小道，紧接着，它便听见了他跨进屋里时衣袍分飞声音，在案几上重重地卸下包袱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带着些泥土的味道围过来，将它一把搂进了怀里。

它从假寐中挣开眼，发现凌霄的眼底竟然隐隐有些昭示着疲惫的乌青。

“我不在家，你过得可开心了吧。”然而他的语气如往常一般的轻快，连眸子深处都仿佛闪着一点细碎的光。

它看着他，没有作声。

“从前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人间竟是这么好玩的一个地方。”

凌霄仰面倒在榻上，喃喃地说：“……真是有意思啊，王权富贵，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他的手指勾着小狐狸的尾巴，和尾巴尖上的毛追逐着嬉戏，“世人都道神仙好，可是我没有辟谷的时候在师门下吃的都是白水煮的菜，寡淡到不知盐为何物，不像在人间，最简单的鱼都可以做的香嫩爽滑，鱼皮酥脆鱼肉入味，甜酸适宜……”

不知何故，凌霄的这幅样子让它觉得无故有些反常，于是便将前爪静静搭在了他的手腕处，探进去一点极为细微的灵力。本来它甚至做好了会被立刻发现的准备，但这一丝灵力探入之后竟然如泥牛入海，再无了音讯。

凌霄并未察觉，忽然轻咳了一声，似乎从口鼻中吸了浓重的浊气似的，随后摆摆手，毫不介意地看着天花板复又叹道，“寡淡，寡淡，如何是做了神仙却不能享口福？那这个神仙还有什么用……说起来，我在人间还发现了一样好东西，原来他们竟也会写什么关于神啊妖啊的畅想，话本子里还有什么二郎神和七仙女呢……”

它立起来推了推他的胳膊，凌霄却突然好似被烫到似的发出“嘶”地一声惊呼。

“对了对了，念在你一个人看家有功，我还特意带了几样人间的糕点让你尝尝。没吃过吧，身在福中不知福，野狐狸哪有你这么好的待遇……”

他好像有些慌张，又好像在掩饰什么似的一股脑地翻身坐起。然而不等迈出去两步，一个白色的身影便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脚边，幽幽的眼光直插心底。

它抖落开凌霄背出去的包裹，发现那里面除了一油纸包的点心，与去时比起来好像空落落的。

“你干什么？别把我的桃酥碰在地上了……”

然而凌霄的话音未落，一片茫茫白烟忽然在眼前炸裂开来，还不知如何时，烟雾中伸出一只属于人的手，精准无误地揪住了他的衣领，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带了怒气的，直接将人掀倒在了地上。

凌霄睁大了眼睛，向后仰倒的过程中，一把扇子的形状几乎本能地在他手中凝出了轮廓，但不知为何，它最终没有被唤出来。

“咣当”一声，凌霄的背终于结结实实砸在了地板上，左肩胛骨连着左臂瞬间蔓延出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一瞬间甚至觉得，此刻自己的表情估计已经无法控制地扭曲了。

果然，不管是师门内还是师门外，装蒜仍旧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他真是天生就是要被这些个火眼金睛的人克死的命。

旧日的内伤近日有了些微复发的征兆，凌霄的嗓子喘不上气，不争气地被喉咙里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被来自上方的两只手按在地上，咳得面红耳赤，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咳……侠、侠士，大侠，我养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不能好歹让我把这口气喘上来再……”

他上方的男人黑色如绢的长发未束，此时便有些懒散的披散下来，一直垂到凌霄的肩头。凌霄咳得泪眼朦胧，此刻只能勉强看到一双眼尾上翘、狭长好看的眼睛，眸中的神采勾魂摄魄一般的引人注目。

“不能。”“侠士”活动了一下肩膀，张开金口简短地回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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