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章】欲骑虎(1/2)
沈缚在国公府前不远处独自下了车,街前车流往来不息, 秋日里门前的香樟叶落了一地, 还似平日景象。她不过离开了一日,倒好像经历了许多, 对这临安城竟是有些疏离与迷怔。
远望三皇子的马车, 已经驶开了一些距离,沈缚顾不得去为府内的贵人考虑周全, 无论皇后在何处,她只知这与她无关。遂拉起了门环, 敲了敲门。
未等片刻, 丁管事便开了门。
而见沈缚一身宫人装扮,有些诧异之余,却与她道:“国公这几日不在府上,因太后寿辰将至,而先亲自去宁波备礼。沈姑娘有什么事儿么?”
此话令沈缚猝不及防, 只可问道:“国公何时走的?丁管事可知他何时回来?”
“宁波不远, 昨日启程现下国公定是到了, 如今正是海潮时节, 约莫要待上几日,十一月底定会回。”丁管事见沈缚面色惶惑,便道,“姑娘若有要事, 也等国公回来再讲。”又见沈缚低头思索, 添了一句:“书信不如当面。”
沈缚闻言心口一闷, 像是被坐实了心中不愿妥协的猜测。悻悻而返,徒劳无功。
此时此刻的沈缚自觉无处可去:不似家的沈府,里头人人人心隔肚皮;不该回的刑部,处处皆是他人耳目;不可去的书馆,因若非差奴送信,这一日又怎会经此险些失了命的遭遇。
她只能叫了车去孤山,登上楼外楼,点一壶酒。
伤口还在犯痛,沈缚倾了杯,洒出了浊酒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可喝。只是胃中虚得很,泛着酸楚,不喝一些暖暖肚子,是无法消除疼痛。
身后几桌人依旧高谈阔论,在晌午的时候,就有人喝醉了酒水,浑话说着见闻。
“昨日那景况你是没看见,游街的马似一下疯癫,中了邪一般,将士子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你要想这些皆是宝马名驹,膘肥体壮的,那皇家的饲料供着,指不定吃的比普通百姓要好呢,从一人高的马背上摔下来,这还能不伤筋骨?”
“最可怜的是那被摔不说,被马踩的,这五脏六腑都能被碎了去。”
“今晨二殿下不是查出了么,这些马儿受惊的原因是饲料里混入了不干净的东西。这才一日啊,太仆司的马牧使就被罢免了。”
“二殿下这办案速度可比督捕司快上百倍了。”
“那些官府就是拿着百姓的赋税养着闲人,一个个好似都是个官老爷,鼻孔里出气又以此看人。”
“狗眼看人低不是……”
“又说这税负,魏无忌那阉狗见如今秋收了,又劝说往上加了一成。今年连天雨,收成本也不好,我那几亩地就没结出什么东西。若冬日里没粮,这北方的流民要是逃到皇城来了,我们可就苦咯。”
“人家原也是皇城里的子民,您这优越感从哪儿来的?别不讲理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
沈缚拉上了画屏,试图令自己静下心来。她眼下亟待要解决的不过一件事:找到江偃,救出江偃。
而经一路深思,即便没有熟虑,她已知其目标异常清晰。那片水域不会有第三人经过将他救起,因谁都无法预料他恰在西湖又恰落水一事。唯有前一日追杀跟来之人会在附近等候。而要是沈缚没被三皇子救起,又未坐他的马车回城,暗藏在那附近的近卫,或也会将她捕去。
接下来要做的分成几步:首先,无论严笙有否替自己报官,她皆要去督捕司一趟,提交诉状阐述自己遭人追杀一事;其次,郑国公既然不在杭州城内,她便暂时换一座靠山。明日,她将先在画舫处等候,眼下三殿下若能帮忙,或许能知晓二皇子赵瑗将江偃如何了。江偃很可能被严刑逼供,因这张脸太过相似,若直接杀死了他,未免有些可惜;再次,倘若江偃情况危急,沈缚便要闯一闯国公府,看看这白日里大门紧闭的宅邸内,皇后究竟藏在何处,若以她所猜得的身份相告,她不信皇后会无动于衷;最后,倘若此事难成,沈缚只能铤而走险,乔装进宫以面圣,与他允诺以周全之计除去魏无忌,或以秘闻塞口,替他除忧患而解自己之忧。
然最后一招,过于异想天开,乃至于叫自己骑虎难下,届时若惹得龙颜大怒,又会造得如何下场?如此不切实际,沈缚自然不希望会落到这一步。
她身后并无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铜墙铁壁,沈氏一族或能施微薄之力,可倘若见势不对,便会转向,他们是做惯了见风使舵的。而因丁管事寥寥几句中透露出郑国公或并不想在这一件事上贸然参与其中,猜想他昨日离开时应接到了相应的消息,而他不回头折返定是有他的打算,纵国公今后出面施手,大抵也是看在景平皇后的面上。而皇后愿不愿和盘托出,认下过去种种,念惜舐犊,她并不可知。但从崔荨一事上看,这位娘娘可谓是极致冷血淡漠之人,素来只为自己的利益而考虑,所诞子女众多又如何,便是一分怜爱都难以施舍。
她这一条前路难走。
叫了一鼎毛笋煮咸肉,而夹起笋块入口,却觉满嘴涩味。
沈缚就着口舌不适,将之吃完,连带喝了一小碗汤后便下了楼,扶着围栏,她往孤山西舍处看去,那儿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重重屋瓦依旧。
腰间的伤时刻提醒她不要太过自以为是,在路边候了会儿车,却见到了提着箱箧的李永逸。
他显然一惊,愣了片刻,走上前来,沈缚亦向他走了几步,听他道:“你这是去哪了?严笙同我说昨日你二人被行人冲散,夸街之后再未寻到你,去了沈府亦无人知晓。”李永逸拉着她,“怎么换上了这一身?”
“说来话长。”沈缚并不想令李永逸替她担心,只是宽慰道,“没什么事儿,我还得回一趟刑部,过两日我过来,您何时沐休呢?”
“下月韦太后寿辰,临近那几日祠部都有假。”李永逸看向沈缚,蹙紧了眉头,“你心中不要藏事。”
被他一眼看穿,沈缚无奈笑了笑:“就是手上案子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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