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语成谶(1/2)
入夜, 子时。
薛丽妃的临时收殓的木棺方离开淮安界。
隔着淮水的号角连鸣, 悠长而深远。这些世家王侯们, 纷纷从睡梦中惊醒。起身披衣,却见隔岸的烽火。
惊恐、抗拒、愤懑……在此时此刻都只能化作一腔赤忱之血,提刀上马,一探对岸究竟。
宣武帝被身边的宦臣唤醒,二、三两位殿下已入主帐,几位兵部、御林、肇赐的将军,皆跪在前厅。
“已派探子前去,得了消息,说金人这几日练兵,少了一名士卒。”
“少了士卒,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性子直的,已忍不住斥道。
“启禀官家, 他们怀疑人被我们藏了起来,要遣送活人回金。”
宣武帝面色阴沉,看向赵瑗, 眼底神情复杂, 于他依旧是将信将疑模样。
“可前几日发现的金兵,早已是死透了。眼下又怎的交得出活人呢?”
“即便当时未死, 金人有心挑衅,如今若能送还, 他们也当不认。否则, 不会遣一位仅有七尺之人过岸, 他们便可说这位不是金人。”
“说理不通,这战事难道就不可避免么?”
宣武帝咳嗽一声,前厅顿时安静,而闻他道:“动辄用兵黩武,一战即发,不可置百姓于危难。”
“官家如何决断?”
“四分之一御林遣女眷返钱塘,礼部派人和谈为上策,兵部同时调动宿迁、盐城、泰州三府的兵力。若有战事,宗室男儿们须皆上。”
*
围场内一篇混乱。
沈缚裹着外袍,急急寻到江偃所在的帐篷之内,而见他正在擦拭利剑。
“你要同他们一同去么?”沈缚迟疑道。
“眼下我是郑国公的世子,不可不去。”
“不会有战事的。”沈缚红着眼眶,站在他的身前,好似是笃定,却连自己都不信,放慢了语速道:“你要保重,你要安全。”
坐在床榻之上的江偃将剑插回剑鞘,将它摆在一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缚,抿了抿唇角:“姐姐与宫人先回临安府。”一把把她的腰锁住,沈缚没立稳,差点一个踉跄,而少年将头侧埋在她的肚子上,道:“若礼部和谈顺畅,我便可早些回来。”
沈缚扶住江偃的肩膀,重新站稳之后,环住他的脑袋,轻轻地摸了一下少年未束起的头发,道:“你要说话算话。”
一个时辰后,段时宇会同几位礼部官员,与金国大臣约在湖面之中的位置相见。
两束火把相汇。
周旋二三个时辰,直到冬日的东方微微发亮。
无果。
一再不愿起冲突,却落得兵马倥偬,金戈相见。
四面的连号响起,金兵宋兵皆攀上了湖面,而宋兵寡不敌众,连连后退。
多日的大雪,所冻凝的水面并不能承载多少重量。
而被喊声、嘶鸣声、冲杀声所淹没的,还有冰面破裂的声音。
*
五日颠簸,撤回临安府。
还未正式开战,便似溃败之军一般逃离。
对战争的恐惧,素来是官家心中的阴影。
落雪过后的乌雀也不会向北飞了。
路过好些驿馆,还未有战报送达。宣武帝、宫人、女眷连同无用武之地的三皇子赵璩一路上,皆无处可知讯息。
沈缚回到熟悉的钱塘,并不知所措。从头至尾梳洗了一遍,晃神待水冷了,才将自己擦干。出了沈府,去了趟楼外楼定了一桌除夕夜里的酒。
伙计在嘈杂喧闹的人声中,提高了声音同她道:“沈姑娘,过年了,您早些来,亥时之后就关门了。正月里谁来酒楼里呢?至少要吃到十五罢。等元夜一过,我们才开门呐。”
她点了点头,看向外头,地面不太滑了,沈缚便走去了余尔砚的吴山书馆。
午后冬日的阳光从西面过来,晒到面上,难得暖噗噗的,她忍不住将眼睛眯了起来。
余尔砚看向沈缚,捋着手臂上停着的乌鸦,道:“北面起了战事。”
沈缚心头一沉,思索道:“打着幌子,醉翁之意却不在酒。那帮世家王孙们,皆留在淮安了。”
“既然如此,看来官家觉得不会有什么死伤。在你们回来之前,国公前两日已经令户部草拟新的赋税法了,破财消灾,是为替官家筹备银两。”余尔砚放下了乌鸦至案几上,悄悄揉起了掌中的信,“国库大抵算得上充盈罢,归功于这几年海上的贸易,然加重商贾赋税,只会令其愈发克扣工农布衣的月钱。”
“你不也算是商贾么?素来只有穷百姓,富朝堂的。”沈缚回怼了一句,然却还是忧心少年的安危道,“倘若这战事不会长久,礼部能与金人和谈,为何五日过去了,一路上各个驿站,都未传来捷报?”
“冬天了。”余尔砚小心地观察着她的面色,似是再找一个合理的解释,“鸟儿再难往北飞了,积雪亦让车马难行。再过几日罢,再等等。”
沈缚将这话视作安慰,沉默了一会,又道:“围场几日,发生许多事,二皇子如今形同废黜,官家责令时,亦让我所见,好似意指我做说客。徐夫子还会跟随他么?”
“他是死心眼儿,然徐阁老会令他收手。”
“如此一来,二殿下是孤立无援了。”
“薛氏大势已去,再扶不起一位皇子储君了。”余尔砚呼了一口气,道,“如今便要看国公如何帮扶了。”
沈缚稍稍走了一会神,思及这权势替更,一年之内,短短十二个月,悄然之间,惊心动魄。
而余尔砚见她如此沉默,没有打扰,只是轻声了一句:“官家昨日到杭州,国公已经搬回府里,我送你过去。”
她一颔首:“好,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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