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自易安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跟别人有点不一样。他瘸了一条腿。腿上没有任何伤痕,不疼不痒,但就是走不了路。他无意间听到大人们说,这是神经伤到了,没法治,一辈子都这样了。
虽说是从记事起,可实际上也早不到哪里去。在易安还在襁褓之中时,他年迈的奶奶就抱着他去住在村尾的半仙儿家,让人家给他算了一卦。
老半仙儿一张嘴就凉了奶奶半边心。半仙儿点着烟说,他给人算了一辈子命,从没见过命这么苦的,更没见过行运这么晚的,说这孩子最起码得**岁才能知事物。
奶奶不服,说这老妖怪给人算命,哪有算得这么难看的?一个子儿不给就又把孙子抱回了家,一路上嘴里还喋喋不休说人家的坏话。
然而半仙被人称为是半仙,不是没有道理的。
易安妈妈生完孩子还好好的,一家人和和气气感受新生命诞生的喜悦,然而她正坐着月子,不知怎的,大热天的染上了风寒。任村大夫使出浑身解数,怎么救治都没用,不久还是咽了气,再不久又入了土。红事还没来得及办,白事就来了。
易安爸爸打小体弱多病,老来得了这么个独生子,耕不了田,又不忍儿子和老母亲日子难过,易安一周岁生日刚过就外出打工,孔雀东南飞。他只有每年除夕才回来一趟,赶上春运,还可能堵在路上干脆回不来了。
奶奶一个人在家又是种菜又是照顾易安,靠着易安爸爸每个月打回来的钱过日子。日子过得倒说不上苦,但累是肯定的。可易安就是长不大,六七岁了还学三岁小孩把泥巴往嘴里送,尿床更是每天的必修,家里的床单不知被易安的尿沤臭了多少床。就更别说学习了。
在年幼的易安的印象中,母亲就是山包上的一座坟,年年打春时奶奶会带他去母亲那跪拜几下,不悲不喜;父亲就是每个月给家里送钱的那个,靠父亲送的钱,他和奶奶可以有粮食吃,可以有衣服穿。
然而不知是从哪一天起,再也没有人给他和奶奶送钱了。山头上多了一个坟包,之后,他和奶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以前一周吃一顿猪肉,慢慢地肉块变成了肉条,后来又变成肉末。吃的饭变成了稀饭,到后来竟成了米汤。奶奶活儿也做不好了,经常衣服织了一半停下来,在缝纫机旁边哭个不停。田里的菜长时间不见浇水,苗越来越黄。
他好像又记得是哪一天,因为那天蒙在他眼睛皮上的一层浆糊纸突然被揭开了。面前老王的笑容渐渐明晰,看清楚了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原来可以那么丑。他也突然明白了老王哄他把狗屎往嘴里塞说好吃的行为是什么坏打算,及时停下了去抓屎的手,冲上去给了蹲在田埂上的老王一巴掌,紧接着一瘸一拐跑回了家。
自那时起,他渐渐明白了更多的事情。学堂里老师教的知识不再晦涩难懂,可同学因为他瘸腿的缘故,给他的歧视眼光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他帮着奶奶种菜,时不时跟奶奶聊天,为奶奶按摩酸痛的肩膀。村里喜欢糊弄他的人他一个个都反击了回去,就像反击老王一样。
村里人开始说,易安这孩子是个灾星,一出生就克死了娘,又克死了爹后才明事理,也不知道他那奶奶能熬到什么时候。易安咬紧后牙,置若罔闻。
也有人怜悯他,像住在隔壁的张大妈,时常趁喝得酩酊的丈夫出门后,偷着从后院给他和奶奶送吃食。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小安受苦了。
易安觉得自己也没那么苦,我有奶奶和你,他想。
那年夏天他正好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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