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深秋旧梦难释（下）（1/2）

天朗气清，朝云渐入，红枫落叶飘落于地，昨夜的风雨，不知又打落了多少花朵，直叫人心生怜悯。可以清风无论怎么吹拂，那些早已无花的树枝都无动于衷，不解风情。被打湿的花朵铺了满地，渐渐勾勒出一个窈窕的人影，少女穿着单薄的烟紫色衣裙，看模样，约莫十七八岁，挽着低垂的发髻，立在晨阳之下，一双素手伸到花树前攀取花枝，将花凑近唇间，直接吸饮花芯中的盈盈露水，以清热润肺。

雨后、秋花、美人、晨曦，熔冶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还是一场虚无的梦幻？

她许是宿醉一夜，内热难消，晨起口渴难耐，羊二爷这样想着。

花树四周的氤氲白雾被风吹聚成团，日光照在她身边也稍显暗淡，一切景象都变得不真实起来，风停后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意图叫醒沉醉梦境的人们，少女似听厌了这钟声，愤愤地掰断了一支秋海棠，人影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留下一串淡淡的虚影，海棠为剑，峰石为敌，每一招都暗藏杀机，剑式翻动云雨，光影细如牛毛，尖利的树枝很快就被石体消磨了半截，花瓣随之凋落，一片不剩。

少女不出意外得看到了他，停下了动作，疑惑得盯着他，一双晶亮的杏眼中还噙着未干的泪水，惊鸿，清绝。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隐隐约约，只那么一瞬间，便消失得毫无踪影。

不知何处升起了一缕悠扬的渔笛，惊起一行白色水鸟，人的头脑也随之变得清明起来。

少女在家时的闺名云妨，这名字起得不好。云于天，本毫无轻重，却妨碍了世人仰慕嫦娥姿态，于是，有人挥剑劈她，有人拔刀砍她，有人扬鞭抽她，为的便是让她消散。

她只能化作鸟，不停地飞，不停地逃，直到在扬州落脚，隐姓埋名。

如今，大家都唤她云娘。没人知晓她的过去，也没人有闲情逸致去了解她的过去，于她而言，倒也是件幸事。

她的安稳，来源于旁人的漠不关心，唯有这样，大家才能各自相安，秋毫无犯。

煊赫的家世和出众的相貌犹如两把利刃，能保驾护航，也能夺人性命。家世对云娘而言，早已失去得彻彻底底，可她到底是感谢上苍的，感谢上苍赐予她一副尚未被人厌倦好皮囊，给了她用美色、技艺和才华骗取爱、钱和欲的机会。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人世间没有什么比快乐更重要，得行乐时需行乐，自由自在得活着，便是她心中所愿。

云娘的酒量很好，斗酒从未输过，昨日夜里却无端喝得大醉，清晨醒来口渴难耐，来寻露水解渴，心中意气难平，才折下了海棠枝丫，舞了几招，谁知竟有人跑来偷看。

她倒是不气不恼，只觉稀奇。

不知为何，令人觉得甜腻的笙歌从早上便开始了，小楼连苑，纵情欢声，余他们二人，相视无言，孑然一身，如在世外。

驰隙流年，光阴空过，古往今来，总有稚子，尚在无知嬉闹的年纪里，遇到了一生的相思。

“你是谁？”云娘作为这片园子的主人，自然要仔细盘问这位不速之客。

羊二爷的心跳无故漏了一拍，怔了片刻方行礼道：“在下......在下羊肃，我迷路了......”

“迷路？”云娘缓步行至他身前，俊俏的脸蛋轻轻一扬，骤然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可不是每个迷路的人都能像你这么幸运，走到这种好地方来呦。”

“嗯......姑娘说的极是......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羊二爷凝望着她的笑容，只觉得怎样看都不够，却又怎样看都看不清，明明是她主动将距离拉近了，两人之间却叫这笑容划出界限，无端蒙上了一层云纱，遮住了本该只被他一人所见的情愫。可是，青楼里哪个女人的笑容是不美的呢？羊二爷有些失望，在她眼里，自己和那些嫖客根本没有区别才对吧。

对于他的眼神，云娘自然不会招架不住，可她觉得这男人稀奇，她还从未见过哪个男人能脸红得这么彻底，羞涩得像情窦初开的女娃。最有意思的是，他脸红而不自知。

就在他神思飞驰之时，云娘兀自摇了摇头，微微眯起星眸，用看透一切的语气说道：“你该不会是......想偷看我们的姑娘们吧.......”

“啊......”羊二爷语无伦次，“在下绝不是......哎，也绝没有冒犯之意......还请姑娘你不要见怪......”

云娘觉得这少年实在有趣，还想继续戏弄他，“哦，那我非要见怪，你当如何？”不等他回答，踮起脚尖，身子前倾，鼻尖刚好碰触到他的唇周，“我看你生得不错，不如就跟了我吧，你比那些只会撒酒疯的男人好太多了。”

羊二爷的脑门上一直冒汗，目光闪烁，喉结来回滑动，手中的折扇都因为紧张而脱手，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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