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4（1/2）
“你说这么多, 就是想告诉我，早些年让三界都头疼的圣后就被镇压在这法坛之下？这下面, 是镇灵窟？”岳遥指着金柱环绕的八卦法阵，神色冷静而严肃。
唐云承轻轻瞥了岳遥一眼, 沉沉的点了点头, 道：“这几天你在华岩境内上蹿下跳, 不就是想找这个地方吗？经楼与镇灵窟相通，法坛下压着无数死灵和亡魂, 寻常人进入, 必定灰飞烟灭, 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华岩境是唐云承的地盘, 岳遥本就没想过她四处打听岳亦妍的事能瞒过唐云承。
只不过, 当这些话从唐云承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意味。
见岳遥没打算辩解，唐云承这才道：“她就在这里。”
闻言，岳遥诧异的顺着唐云承所指的地方看去，正是那怨气冲天的法坛。
“唐云承，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极限。”话音落下，岳遥周身已经涌起一层淡淡的火焰, 显然已经动怒。
她的母亲是人中龙凤, 可杀不可辱。
唐云承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赶在岳遥情绪爆发的边缘说道：“她还没死, 就算没有青焰诀, 岳亦妍也是玄门中少有的名士, 修为高深，哪会那么容易死？”
此话一出，岳遥周身青焰瞬间消失，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唐云承难得的重复了一句：“岳亦妍还没死，她就被关在下面，日日忍受死灵侵蚀之苦，你不想救她吗？”
很奇怪，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岳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冷静。
她甚至有时间思考，唐云承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见岳遥一直没表态，唐云承再次道：“况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些族人的魂魄都去哪儿了吗？”
闻言，岳遥浑身一震，双眼迸发出难以遮掩的恨意。
唐云承无视岳遥的眼神，淡淡道：“我猜，你确实还不知道吧？”
唐云承转身，直面法坛，冷声道：“就在这下面，你林家几百条亡魂，都被禁锢在这法坛之下，镇压鬼灵，从未安生……”
唐云承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如一道弧线飞了出去，撞在了最左边的那根金柱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响。
唐云承修为本就不高，一时不察，被岳遥一道劲力甩了出去，落地之后，肺腑刺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咙，没忍住，侧身吐出了大片血迹。
一击之后，岳遥脸色阴沉的走到唐云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满是怒气。
“你不配提林家！”
岳遥抬起手，火焰从她手心窜出，如火蛇一般朝唐云承所在的方向掠去，所过之处，热浪翻滚，空气扭曲。
就在火焰即将缠上唐云承时，一道黑色玄光将岳遥的青焰挡了下来。火焰四散，带出了一串火星子，片刻就消失无踪了。
唐素不知何时出现在经楼里，挡下岳遥的一击之后，身形一闪，瞬间到了岳遥的跟前，冷冷的看着岳遥，沉声道：“我父亲若是死了，岳亦妍也活不了。”
唐素的话像是一盆凉水将岳遥心头的怒火瞬间浇灭，是的，母亲还活着，虽然受了多年折磨，但她还活着，这就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唐素将岳遥的表情收入眼底，勾唇道：“你不是想救她吗？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两人说话间，唐云承已经扶着金柱爬了起来。
岳遥那一掌没有留丝毫余地，导致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咳咳——”
唐云承的咳嗽声将唐素的注意力拉了回去，正好给了岳遥思考的时间。
之前韩月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死在了镇灵窟，但现在唐云承又说，母亲一直被关在法坛之下，镇压鬼灵。
难道，当初唐云承将母亲押入镇灵窟，并不是为了杀她，而是……镇压鬼灵？可是，岳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青焰印记。
青焰诀世代传承，当初三湘城破的时候，岳亦妍就将青焰诀传给了岳遥，按理来说，岳亦妍应该早已没了青焰诀傍身，根本无法抵抗住鬼灵怨气的侵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韩月骗了她，还是唐云承骗了她？
还是说，她母亲的修为已经高深到了可以抵抗鬼灵怨气的地步？
岳遥心中猜测万千，但面上却不露声色，唐素和唐云承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唐云承被岳遥一掌打伤也不在意，只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素素准备为岳亦妍布五令渡魂阵，近期就动手，需要你帮点小忙。只要你肯帮忙，岳亦妍和你林家百名亡魂，都还给你。”
闻言，岳遥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唐云承口中的五令渡魂阵是乾阵中非常偏门的一种阵法，渡魂阵，顾名思义，超度亡魂之阵，以五令为阵眼，青焰为引，焚人血祭阵，超度困于阵中的亡魂——包括困于世间不得轮回的鬼灵。
此阵法，极邪极恶，玄门早已将其封禁，所以，千年前唐家封印鬼灵圣后也只是镇压，而非超度。
可岳遥没想到唐家胆大包天，居然私设这种偏门邪门的阵法。
况且，听唐云承的意思，唐素似乎很早就在准备这个阵法了，可以想见，这些年究竟有多少人残死在唐素手上。
如果母亲活下来，知道她的命是用无数无辜之人的命换来的，她会不会宁愿一直受阴煞侵蚀之苦，也不愿从法坛中出来？
“林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唐云承见岳遥迟迟不答，忍不住再次询问了一声。
岳遥甩开脑海里繁杂的思绪，冷冷道：“你们想超度圣后的亡魂？”
唐云承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岳遥：“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见岳遥同意了，唐云承偏头看了唐素一眼，唐素会意，直截了当的对岳遥说：“在布阵期间，引青焰震慑四窜的死灵，不可让其离开经楼一步。待阵法大成之日，你就可以带走岳亦妍和你族人的亡魂。”
岳遥皱眉：“你怎么确定渡魂阵不会伤害我的族人？”
唐素似乎早就料到了岳遥会这么问，只见她手心朝上，一个双鱼吊坠便悬浮在她手心之上，泛着淡淡的暗光。
阴阳鱼。
唐素将阴阳鱼扔给岳遥，道：“这东西是极好的阵眼，应该可以保护你的族人吧？”
岳遥一把抄过阴阳鱼，仔细确认唐素没有伤害那两条鱼儿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迅速将阴阳鱼收好，不理会两条鱼儿苍白的控诉。
最终，岳遥还是答应了唐素的合作。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她知道，如果她不答应，她会后悔一辈子。
布阵日期在三天之后，岳遥照常吃饭睡觉，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在进经楼的前一天晚上，岳遥亲自下厨为唐云松做了饭菜，对此，唐云松感到受宠若惊，以为岳遥被什么恶灵附身了。
直到岳遥将饭菜摆上桌，坐在他身边，问他：“你知道唐素在布渡魂阵的事吗？”
唐云松一愣，下意识的想否认，但岳遥却在他开口之前道：“别骗我。”
于是，到了口边的那些话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后，唐云松才终于点了头：“了解一些。”
岳遥看着他，语气淡淡的：“为什么没有阻止？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吗？”
唐云松：“小疏，当初我以为你死了，而渡魂阵又能召人魂魄，起死回生，所以我才…….”
才什么，唐云松没有说出来，但岳遥大概知道——因为他觉得渡魂阵能使她起死回生，所以，他才对唐素的所作所为袖手旁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岳遥给唐云松倒了一杯酒，笑意很凉，她把酒递给唐云松，轻声道：“敬我们痴情的唐家十七爷。”
这话说得戏谑，嘲讽，字字诛心。
唐云松深深的看了岳遥一眼，接过酒，仰头，一饮而尽。
“小疏，渡魂阵能超度千年的鬼灵，虽然会损及一些人的性命，但总归功大于过。”
岳遥：“是吗？”
唐云松不知道岳遥究竟是什么意思，自觉的沉默下来。
岳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将杯子举到半空，道：“敬，满口仁义却做着伤天害理之事的林疏。”
说完，岳遥便将一杯青梅酒灌进了喉咙。
辛辣的灼痛感传来，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唐云松满脸担忧的看着岳遥，刚想说些什么，岳遥却突然凑近他，唇上传来一阵温热，两人面对面，鼻尖擦过鼻尖，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唐云松怔住了，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反应片刻后，唐云松才抬手扣住岳遥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有的东西，他渴望良久，即使知道是刻骨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半晌后，两人的唇瓣分开，岳遥退出半步距离，目光冷然的看着唐云松。
唐云松完全没在意岳遥前后的态度变化，目光一刻不离岳遥，眼神深邃而柔和。
“唐云松，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爱上你。”
一片青色火海蔓延开，原本还算温馨的气氛彻底荡然无存。
唐云松的瞳孔中反射出岳遥冷漠的脸，看着她渐行渐远，他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她给他最后的温柔，是一个杀他的吻。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让她杀了他。
岳遥站在小院之外，漫天青焰席卷整片夜空，将华岩境的一角映得通红。
化境青焰焚灭世间万物，此刻，失去灵力的唐云松应该已经化为一片灰烬了。原本她应该开心的，可为什么，她却惆怅万千，难以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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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蛊是一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想起埋藏在时光长河里的前尘往事，包括那些被人刻意隐藏，不想曝于人前的事实。
在岳遥原有的记忆中，她是在唐云松帮助之下逃出的三湘城。那段时间，为了躲避唐家的追杀，他们一直住在深山老林里，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
那时，岳遥只记得三湘城没了，自己的母亲死了，唐云松力排众议救下她，始终陪在她身边，小心翼翼的保护她。
虽然明知唐云松也是唐家人，是引唐云承进入三湘城的罪魁祸首，但他终究没有真正伤害她的家人，还不顾唐家上下族人的反对救了她。
所以，一直以来，岳遥都不够恨唐云松，甚至隐隐有些感激他。
但现在想起从前种种，岳遥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
往昔记忆涌上心头，像来自地狱的岩浆，炙热滚烫，却让岳遥如坠冰窖，连心尖都结了冰。
火烧三湘城的人是唐云松，将她母亲逼至绝境的人是唐云松，杀她百余族人的是唐云松……所有的一切，都是唐云松做的，可是她却忘了。
直到在魇蛊的催动下，她想起了所有。
直到前几日在出经楼时，在唐云承口中知道了她之所以失忆的真正原因。
三天前，唐家经楼内，唐云承被唐素搀扶着，岳遥问出了隐藏许久的疑惑：“你知道我为什么记忆有损吗？”
当时，唐云承看岳遥的目光像极了在看一个白痴。
“你居然想起来了。”
岳遥没有回答唐云承。
唐云承也不在意，道：“岳亦妍手握青焰诀，修为高深，唐家几乎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可云松不一样，他承袭了老爷子的毕生修为，又引鬼灵怨气修行多年，对付一个岳亦妍，是绰绰有余的。”
闻言，岳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继续。”
听到这句话，唐云承近乎冷血的笑了一下：“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
要知道，之前岳遥虽然也恨唐云松，但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唐云承对唐云松这个同母弟弟并没有什么感情，加上最近两年唐云松越来越不听他的话，唐云承早就已经有些忍受不了了。
所以，既然岳遥问了，他也没打算瞒着，直接说了出来：“其实说起来，云松确实对你情根深种，当初，为了让你忘记灭族之仇的真相，忘记三湘城内残虐无道的惨烈场面，居然远赴钟山，与四条上古巨蟒缠斗两月有余，取回忘忧露给你服下，为此，容颜尽毁，重伤缠身。
可灭族之仇到底刻骨铭心，哪里是忘忧露能忘的？即使你忘了真正动手的人是谁，还是没能忘掉唐家长驱直入的愤怒和痛楚。我想，就算忘了那些真相，你也一定很恨他吧？不过，说起来，云松倒也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毁了容颜，伤了根基也没能挽回你，还眼睁睁的看你跳进了长江，生死未卜。”
说到这里，唐云承难得的沉默下来，就在岳遥以为他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唐云承再次出声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云松是个薄情寡性之人，所以我才让他潜入三湘城，以联姻的名义接近你，我原以为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谁知……他居然动了心，还把自己弄成如今这副模样。早知如此，我不会让他去三湘城。”
如此，唐家也不会失去一个惊才绝艳的十七爷。
唐云承说完一番心里话，岳遥始终毫无反应。
过了许久，她才道：“多谢告知。”
说完，岳遥转身欲走，唐素却突然喊住她，“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抛却孟霄的原因，我更恨你毁了小叔的一生。”
岳遥侧过头，冷笑道：“好巧，我也恨我自己。”
唐素：“你知道当初小叔以为你死了，都做了些什么吗？”
岳遥：“没兴趣了解，永远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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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家大堂。
唐云承坐在首座，前几天受的重伤还没好，听到唐云松葬身火海的消息之后，脸色更是气得发白，就像一个久病缠身的人。
虽然前几天他把那些陈年往事都告诉了岳遥，但他根本没想到岳遥真的会对唐云松动手，而且还成功了？
这件事不只震惊了唐云承，更让唐家的长老们不知所措，唐家的武力支柱居然轻轻松松就被林家人杀了？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对此，唐素是第一个不相信的人，她当夜便把岳遥押进了地牢，连第二天的渡魂阵都抛在了脑后。
唐素命人把烧成一片灰烬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漫天余灰，什么都没发现。
青焰诀焚魂灭灵，化境青焰，更是连一丝魂魄都不会剩下……可是，唐云松真的会这么容易死吗？唐素不信。
面对家族上下的讨伐声，唐云承强硬的表示，唐云松的仇一定会报，但不是现在。
他还需要岳遥为他布渡魂阵。
而此时此刻身处地牢的岳遥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在这种时候对唐云松动手。
不过，再次被关在一片漆黑的地牢里，她却没了恐慌和害怕，甚至连不适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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