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1/2）

浔阳王本来就只是一个柔弱的青年人而已, 自从他的生母宣康董嫔逝世之后，他就日夜不停地梦见郗法发落他母亲到冷宫的模样。

日思夜想，这种日子过一天两天还好，一口气过了这么久, 人哪里受得了？正好这个时候他已经到了浔阳封地上。浔阳这个地方，道术发展得很厉害，浔阳王不禁有了一些想要出家的念头。

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正妃才刚刚怀孕，侧妃更过门只有几天而已, 于情于理，都不能把她们妇道人家扔下, 自己一个人做道士去——他倒是爽了, 那些女人们可怎么办？

没有想到连老天都在保佑郗瑶，他的长子竟然十分白胖健壮，一看就是能好好长大、不至于半路夭折的。浔阳王的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老天都在保佑我, 我再不出家说得过去吗？反正已经有了个儿子了，她们的下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了。”

他却不想想, 好不容易做了一个王爷, 他一出家，他身后的妃子们应该怎么办呢？人活在世上, 要吃要喝, 要穿要住，那可不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儿能给她们带来的。况且哪怕不说他的妃妾们, 只说他的岳父, 广西的谈布政使, 他老人家也不愿意自己好好的一个王爷女婿变成了一个道士女婿呀。

谈妃这几日一直在哭：“是我伺候你伺候得不好吗？还是金氏不如你的意了？你一走，你的王爷封号还能留下来吗？你不是王爷了，我们的身份将何等尴尬？你要我与金氏可怎么活!”

要知道，这年头小孩的夭折率是极高的，哪怕看着再白胖健壮的小孩，养到一半死了的情况也不是不多。

可是郎心似铁，浔阳王想要出家的心思像火炭一样热，谁能拦得住他？

眼看这个没用的王爷是指望不上了，金氏左右看看，自己反正也没有孩子，不如真心替王妃的孩子打算，将来说不定还能有人养老。她是个利索的人，毫不犹豫地上书给皇帝为自己与谈妃的生活求一个保障——她要请求皇帝把属于浔阳王的那一份王爵与封地都给浔阳王的长子。

金氏也是国子监生之女，锦心绣口，文采斐然，一封书信写得骈四骊六。开头第一段先说她与浔阳王妃都是普通妇道人家，自从得知了浔阳王要出家的消息以后，非常惶恐，自觉是自己伺候浔阳王不到家，才导致他要出家的，因此请求皇帝宽恕她们的过错，更要给她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浔阳王要出家是他自己的决定，这当然不是普通的妃子们能左右的，于是金侧妃就在第二段里又说了：“我们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过错，导致王爷对人世毫无眷恋，没想到原来罪魁祸首却在于夫主的母亲身上——王爷是要为过世的宣康董嫔祈福。自古以来，因为个人私情而出家已经算是名士所为了，如今浔阳王却是因为要为母亲尽孝道、祈福而出家的，这种做法更应当为人们所推崇。正如同当初守真仙师出家为太后祈福一样，浔阳王如今要为了先母与皇帝的健康而日夜祈求，这是极其难得的孝道，请皇帝允许。”

沈令嘉听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人家的妃子听说夫主要出家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哭着喊着要挽留的？王爷一旦出家，这些妃子们难道还能过得很好吗？怎么这个金氏反倒有些怪怪的样子？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话说出口，戴凤就接着念第三段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读书人的女儿，才德平平，全靠着皇帝与大理王太后不弃，才能够过来侍奉浔阳王。然而即使卑微如我也知道：没有丈夫的妻子是会受人家鄙视的，没有父亲的儿子是会受人家厌弃的。浔阳王如今要因为皇帝与宣康董嫔的福运而远离尘世，妾身与王妃将来的生活将会毫无着落。我们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不要紧，可是浔阳王唯一的血脉可怎么能受苦呢？万一夭折了可怎么好？虽然我知道，以皇室的富有和仁慈，宗正寺将会负责我与王妃下半辈子的生活。可是我们都是普通的妇女，深知不能不劳而获的道理，如今我们想请皇室给我们一份产业，我们将安心在浔阳王的封地上抚育浔阳王的儿子成长。”

沈令嘉简直要赞叹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侧妃的勇气，也是可以值得皇室给予她一点慈悲心的。

她对郗法劝谏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既然二皇子想要远离尘世，以求得他自己的清净，咱们为什么不听一听他的话呢？这孩子前半生一直被太后抚养，然而太后骤然离去；他后来又得知了自己生母死去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如今有一块净土，愿意容纳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好。”

郗法倒是觉得这个儿子即使出家，也没有什么可惜的。但是大皇子骤然被废，二皇子立刻就出家了，天下人总要疑心是他这个父皇做得不到位，以至于儿子们都不敢跟父亲在一起。这个疑心的名声，郗法是不愿意背的——即使他的确有着不轻的疑心病。

施阿措道：“妾倒是觉得这个侧妃十分孤勇忠心，浔阳王出家了，她却还愿意帮着王妃抚养这个儿子，这个忠心耿耿的模样倒是不讨人厌。”

实则她心里是想起来了这些年来在明光宫里的情形，她与沈令嘉这么多年来互相扶持走过的路也不计其数了，既然这个侧妃这么忠心，何妨帮一帮她呢？权当是又看见了她与沈令嘉的影子，随便伸手帮一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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