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报【捉虫】（1/2）

以沈令嘉的本事, 自然能够查出来究竟是谁在暗地里帮了她的儿子，然而救命之恩是一回事，救命之恩背后的故事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譬如这一回，有很多地方都很值得商榷：纪玉笙不过是一个寒门士子的弟弟罢了, 怎么竟然有相马的能耐？他是怎么认识玉郎的？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玉郎的？他救下了玉郎之后，吕文则倘若知道了这回事，会不会记恨纪玉笙，或者干脆记恨沈令嘉和玉郎母子, 就因为同样是惊马，沈令嘉的儿子还活着, 而吕文则的儿子已经死了？

按理来说内宫是不能有外男出入的, 然而沈令嘉如今在宫内几乎是一手遮天，纪玉笙又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罢了，因此竟也无人敢拦着他将这孩子带进来。

明光宫正殿里, 博山炉里面的香气袅袅升起，珠帘轻轻晃动, 无数水晶珠子中映照出了纪玉笙瘦小的身影, 这孩子呆呆地望着沈令嘉：“娘娘，您是我的姐姐吗？”

将他带进来的那个太监赶紧跪在地上：“娘娘恕罪, 咱们并没有教这孩子说这些傻话!”

沈令嘉心中一动, 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他眼熟，问道：“你姓纪？”

纪玉笙还是那么呆呆地点头道：“我是姓纪。”

沈令嘉想了半晌, 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还认识过一个姓纪的故人, 只得再问道：“你救了我的儿子, 我想要给你们家一些报酬，你能告诉我你们家里都有哪些人吗？”

纪玉笙年纪虽小，心地倒是十分纯洁：“施恩不图报，我救玉郎是因为他也是玉，他是我的朋友，不是贪图报酬。”

百合在旁边劝道：“小纪郎君，你虽然施恩不望报，可是你倘若施恩不望报的话，那其他人施了恩之后又应不应当索取报酬呢？倘若他们损害了自己的利益，索取报酬只是为了补偿自己的损失，那你现在不要报酬，岂不是陷他们于不义之地了吗？”

纪玉笙年纪还小，竟然真的叫这番话绕进去了：“您说得对。”他认真道：“我的哥哥叫纪挺，我只有母亲，没有父亲，他们说我爹不要我了，因此我现在是跟着我娘的姓的。”

沈令嘉疑惑道：“父亲如何不要你了？我看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他怎么舍得呢？”

纪玉笙却不惮于说出自己的缺陷：“娘娘，他们都说我是个傻子，可是我并不是真的傻呀，我都懂得他们在说什么的，不过面儿上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罢了，其实我的心里都明白呢。”

沈令嘉暗自叹息道：“原来如此，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了。”她问道：“乖孩子，告诉娘娘，你的母亲如今还在世不？”她想替纪玉笙的母亲请一个诰命，或者哪怕只是宫内的淑妃赐给了纪玉笙的母亲一些钱财绸缎，也足够让这妇人在乡下小地方过得很好了。

纪玉笙却忽然哭了起来：“姐姐，娘已经去世了!”

那股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沈令嘉觉得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小孩的姐姐，她问道：“乖孩子，你只说我是你的姐姐，殊不知你其实认错了人呢。告诉我你姐姐是谁，我替你去找找她。”

纪玉笙恍然大悟道：“原来娘娘不是我的姐姐，那为什么他们说我的姐姐是娘娘呢？”

沈令嘉问道：“你的姐姐是宫妃？她叫什么名字？”

纪玉笙道：“我姐姐叫玉箫，她是随我父亲的姓的，我父亲姓方。”

这就全对上了!

沈令嘉不由得心神大震，谁能料到当年方玉箫的弟弟，如今还能再把这个回报还给玉郎呢？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道：“你的父亲是不是叫方午宾？”

这孩子虽然有些呆呆的，却竟然还记得他父亲叫什么，他拍着巴掌笑了起来：“您也认识我的父亲？那你一定认识我的姐姐啦，您知道我姐姐如今在哪儿吗？”

沈令嘉喉头一酸，将这孩子拉到身边来，握住了他的手：“乖孩子，你姐姐如今在天上做仙女儿呢。”

·

原来方玉箫的生母姓纪，本是个地主人家的女儿，因为看着方父有能耐有功名就嫁了他做妾，因她颜色甚好，也颇得宠爱。只是天不随人愿，方玉箫长到十几岁上进宫，却不过多久就一病死在了宫里，纪氏之前耀武扬威的时候得罪了太多人，竟然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幸亏她有个好女儿，临死之前托沈令嘉往纪玉笙的亲外家那里带话，纪家人打上门去，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娘家，却也有几分人多势众的样子。方父才选了京官，正是需要声誉的时候，生怕这家人给自己的声誉抹黑。他又看着纪玉笙有一个舅舅无子，竟将这个呆呆的儿子过继了过去——反正一个傻儿子他也不稀罕，纪玉笙从此就改姓了纪。

这也可称得上是波澜起伏了，沈令嘉只觉得从前做下的事情果然都是有阴司报应的，她积了德，如今德行就回报到了她的玉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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