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慰（1/2）

儿子虽然走了, 日子还要过, 沈令嘉化悲痛为力量，居然借着两坊内诸世家女子，又串联起大批在野名士, 带起了一股引入新作物的风潮。

外邦虽然国小民穷, 总算还是有些好东西的, 最著名的黄瓜与芝麻，当年可是叫做胡瓜与胡麻的, 连带着核桃、胡椒、胡荽、胡豆、安石榴等等, 俱是汉朝张骞千里迢迢自外国带回的。哪怕如今人人做饭都会放上一些的大蒜, 亦有个旧名叫做“胡蒜”——中国本地产的蒜, 乃是小蒜，鳞茎细小如薤，远不如大蒜肥硕，如今只有医家还在用了。

吕文则对这股风潮亦十分满意——先帝末年一场大战打发了西戎王，却也令本国不得不休养生息起来。如今趁着大理与北狄都新签下了誓约，三方勠力同心, 不说把西戎变为如朝鲜那般乖巧懂事的属国, 世代称臣纳贡；也总要重开丝路, 使本国与外国重开交通, 这方是正理。

很快, 太仆寺卿梁尔成便上了新疏, 他将各地行太仆寺与苑马寺的马匹重新计了一回, 而各地马匹肥壮, 可堪战事，其中许多都是托赖北狄与中原友好而引进的良种马。

户部尚书亦道天下百姓修养数年之后，人口数目已达到大战之前的水准，更兼天下风调雨顺而黍麦高产，如今国库内已经比战前还要丰足得多了。

那就战罢，连兵部尚书都对昔年断绝的丝路通道颇为痛惜，更视这几年新操练出来的枪兵们如珍如宝，满朝文武亦有重现大唐盛世之心。如今本朝离着万国来朝只差一些疥癣之疾，卧榻之侧，怎容得小国酣睡？

待惠仪长公主出降之后，五月初，西戎王复以国中畜瘟为由请求上国援助。更派了使臣，携珍宝与王女至京，愿献亲女与建初帝，世代与中国友好。

结果使臣至京之后，众臣才发现，那些“珍宝”原是些普通的劣质玉石顽器而已，添上几个不知道哪里挖出来的石头草根便敢说是“天降奇石”，作大礼状献与中原。

这也罢了，历来他们西戎都是这样的，权当小国没什么好东西，因而礼物拿不出手就是。真正惹毛了满朝大臣的乃是那个王女——她是那一年西戎作乱的时候从本朝掳掠回去的女子所生的女儿，生母辗转几家做了宫人，是不是西戎王亲生都没人拿得准。

西戎王后现膝下三个女儿，个个都与建初帝年纪差不离，便是舍不得嫡出的女儿，你使个正儿八经王妃所出的女孩儿来不成么？拿这么个血脉驳杂的小妮子来，糊弄谁呢？更别提这个“王女”的生母还是本朝被掠走的良家女子，在你们西戎受尽折磨而死，如今送回来这就是明晃晃打朝臣们的脸！

当年吕雉能忍气吞声与单于说自己年纪老迈，姿色不再，不堪服侍大单于，还奉上几十宫女，那是因为汉朝那时候打匈奴颇费力；如今本朝要攻打西戎却容易得多，吕文则怎么可能再这么忍气吞声？

这是下国藐视上国威望的礼节问题，不可以小事视之。探子从会同馆回来，把消息往朝上一报，礼部尚书当场就做了一篇骈四俪六的檄文，痛斥小国无礼。兵部尚书更出列报道：“如今天下兵马丰足，须振我天威，方能稳定四海。否则今日之事便是其余小国来日的榜样！”

吕文则在珠帘后听政，冷冷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是不吉也。不必杀西戎派来的那个什么慕容申，叫他滚回去报给他们国主，上朝之军不日就到，叫他们国主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她气得狠了，说话粗暴不少，朝臣却无一提出这一点的，反而道：“太后英明！”

宗正犹豫了一下，道：“那些山人野物，扔回去就是，然而此次送来的所谓‘王女’，虽是慕容血裔，却也是本朝女子所生……”算半个自己人，不好送回去了。

他考虑得比较深远一点，却是给朝臣出了难题，众臣心里把这老王爷痛骂一回，连吕文则都一顿，道：“暂收在后宫里，名分就不必定了。”也没法定。

两坊长公主亦在朝列，下了朝会，月娘便托词新婚思念母亲，回宫与沈令嘉道：“前头有个王女，不好料理，太后令暂收在后宫中养着。女儿想后宫事都是母妃在打理，先与母亲说一回。”

沈令嘉急道：“赶紧传令你哥，抚民为要！”

月娘一顿，已经明白了：“是极！边境必然不止这一个孤例！”

两国交战，苦的必然是百姓。远的不说，就边境那处，多有胡汉情投意合结为夫妇的，生下混血儿女；更有许多可怜妇人，乃是遭了敌军劫掠而不得不生下混血子嗣，在家乡经常遭人眼色。一旦这些混血被中原苛刻的政策激起反意，乃是一大不稳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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