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1/2）
梁王的收入变动得不正常,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了稳妥，使人往梁地去探访一圈也使得，却不能再大张旗鼓做动作了——梁王毕竟还是摄政王, 无缘无故查讯其家，乃是侮辱宗室、大臣的行为。
因此梁地的使者就变成了鲁王一系的一个旁支宗室，鲁王系自来是很忠心的，这宗室年纪也有三四十岁了, 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三品奉国将军，使他去补梁地潞州卫的正三品指挥使。远亲宗室封个有名无实的官，遣去某处做不需要他出力的主官,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行军打仗的事自然有底下人来官, 宗室只要替皇室盯着这一处别出有异心的人也就够了。
梁王就没大在意这一处，反而叮嘱妻弟：“孟华仲年事已高, 上头也不待见他, 这几年就要退下来了。你已经是侍郎了，争气些, 待你们尚书进了内阁, 我也使使力气，把你拱成尚书。”修大工程的时候顺手揩点油水是很正常的事, 这个妻弟自来能干，也没出过别的岔子, 在梁王心目中, 他就还是一个“可造之材”。
韦正彬便很欣喜：“多谢王爷！”
梁王被奉承得很舒服：“哎, 你是阿音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一家子亲戚，不要这么见外啦。”韦王妃闺名“正音”两个字。
二人又说了几回进来梁王一系受到打击的事，韦正彬叹道：“可惜被夺了那样大一件差事，手头紧了不少。”眼睛若有似无地一瞥梁王。
梁王咳了几声，道：“我这里还有点东西，你拿去搜罗贤人，”令人拿了一个匣子给韦正彬：“我这里也不如从前舒服了，你也省着些花用。”
韦正彬叹道：“丝路重开，国内国外就都流通了起来，咱们的货卖到外地，不再那么紧俏了。”而且丝路开之后做生意的不乏天潢贵胄，光先帝的儿女就十几个，个个都惹不起，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欺行霸市了。
他们两个犹在叹气，外头梁王妃却很贤惠，亲自为兄弟与丈夫准备了茶点：“说了这一下午了，累了罢？来吃点东西再说不迟，”又与韦正彬笑道：“十九郎今日在家里吃罢？我去令人整治酒宴，一会儿叫你姐夫和你外甥们陪你喝几盅。”
韦正彬也觉得似乎有一段时日没和姐夫家拉近关系了，笑道：“都听十二姐的。”
至晚间果然阖家都在，笙箫管弦飞霜碎玉，歌姬舞女翘袖折腰，外间男人们喝酒，内间世子妃张氏亲自服侍婆母：“阿家今日心情甚好，是为了舅舅的前途，还是为了咱们家的库房？”
韦王妃笑道：“你个小机灵，就你知道得多？”
世子妃亦陪笑道：“如今就这么有数的几件大事罢了，儿媳胡乱一猜，便猜不中，母妃还能打杀了儿媳吗？”
韦王妃很满意长媳的机灵：“你也服侍得够多了，自己也坐下用饭罢，”又与世子妃道：“是你舅舅的前途——孟家老大人要退下来了，到时候六部尚书中工部资历最深，咱们明着把工部拱上去，暗着却让你舅舅再进一步，岂不是两全其美？”
世子妃陪笑道：“母妃说得果然有道理，儿媳就想不到。”其实她心里是盼着家里来钱的渠道重新通起来的。
梁王在宗室内自来有好名声，然而这好名声是拿钱堆起来的——梁王光法定许娶的妾就有十人，生了十几近二十个儿女，个个子女又繁衍了三四代，谁家婚丧嫁娶缺钱了，或者是儿女的前途想求个恩典都得来找他们这一支的大家长。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多了简直要把府里吃光。都是有品级的宗室，总不能打发乡下人一样几十两银子完事罢？都是千百两的官司，亲王年禄一万，够帮几回忙的？更别说等第一代梁王死了之后，承爵的嗣王年禄只有五千了，还要供一大家子人吃用，眼见得就是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幸亏有亲王身份撑着，又有往年相熟的官员出主意，叫他们拿着外国紧俏的中原产的顽器、餐具、家具等出去卖，虽然朝廷不许，但是宗室亲王，纵发现了也不过教训一顿罢了，连削爵的可能性都不大，梁王府这才有了一线喘息之机。
就这也不够，梁王走了狗屎运被选为摄政之后，走.私之事从不要紧的玩物渐渐到了丝绸、铜钱、金银等硬通货，甚至还有茶叶、盐巴这等官方禁卖、而西北人长期大量需要的维生必备物品。倒不是梁王不怕，实在是暴利足有好几倍，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由不得他不动心。纵然他不动心，府里妻子儿女、儿女的儿女，靠什么生活？
而如今丝路一开，国内外的东西立刻就流通了起来，中原的东西在国外，价格一天一落，虽然依旧比国内市场贵，但是再想仗着地利之便，谋求数倍乃至于数十倍的暴利就再也不可能了。府里没收入了，只好动用积蓄，积蓄也用得飞快，少不得就要问女人们借嫁妆。说是“借”，还不还，还多少，什么时候还，都不知道。
世子妃半是埋怨半是焦急地想：“你们现在自家人小宴一回还要歌舞不断地讲究排面，光奏乐的就有四班，吃的都是我的嫁妆！”又不敢拦公公与丈夫，毕竟从前家里“阔”的那几年，都是这么吃过来的。
外间男人们却仍不满意：“茶叶不是顶细的银针，酒的年份也不足，阿张怎么操持的酒宴。”
韦正彬忙笑道：“姐夫太客气啦，一家人，哪里用那般炊金馔玉的呢？”
世子倒还知道这些日子媳妇的难处，委婉道：“如今家里也渐渐见了底，阿张的嫁妆动了不少，却支应不起一大家子人的吃用来，这也是有的。”
动用儿媳妇的私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梁王脸上就有点挂不住：“叫十九郎看了笑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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