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2)
慈宁宫外的金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辉, 像是紫禁城永远不会暗下的所在。
躬身屈膝, 看着太后略显年轻却依旧容光焕发的面庞, 这个久经变数的女人脸上多了一分如磐石般的坚毅,谨宁自问她的狠绝自己是任何时候都学不来的。但自己又不得不直面她。
素甲轻敲在桌案上, 太后破天荒的没有拿着她平时用的佛珠,她随意一扬下巴示意谨宁坐下。
太后嘴角含了一丝和缓的笑意:“最近宫中不安宁,皇后已经没心思在这宫中诸事上了, 你还应付的过来吗?”
谨宁笑道:“是, 诸事皆很齐备,太后放心。”
太后今日心情颇好,从宫中琐事渐渐聊到年轻时在草原上的风姿绰约, 那时的天很蓝,日子过的也很慢。谨宁听她娓娓道来, 悉数着那些从指缝里流过的日子。
两人终于摆脱了三句一试探,五句之内必须谈崩的常态, 坐在慈宁宫里开始说起家常, 罕见程度堪比三月天里北京城下雪。
“刚入关那几年,多尔衮也不让皇帝念书整日里就是嬉闹玩乐。后来多尔衮死后,皇帝为了补足之前落下的功课把身子都熬虚了, 念书念到咯血,”提起往事, 太后又有几分唏嘘, “毕竟是幼时定下来的性子, 惩忿戒嬉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谨宁默默听着, 不时跟着和上几句。太后说了许久,也有些口干,啜了一口香茶润喉,又缓缓道:“这几年皇帝开始接触禅宗,性子比之前静下来不少,哀家听说江南磐山禅院的玉林师父讲经极好,但秉性高洁,几次得诏均是婉拒。”
顺治热衷于参禅似乎成了剧情人物的固有属性,而且一门心思越陷越深,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太后道:“江南之地多动乱,官压不下去,百姓也跟着不安生,这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皇帝本也想微服,去江南些许时日也无不妥。”
顺治一走估计也得一两个月,谨宁估摸着日常三乐事又少一件越发觉得无聊起来。她略感失望之余,苏墨尔从殿外进来向二人一福:“三阿哥到了。”
三阿哥跟着苏墨尔走进殿中,向二人行过礼便端立在了一旁。太后对苏墨尔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苏墨尔道:“都准备好了,已经打扫出偏殿给三阿哥住了。”
谨宁有些诧异。吴良辅之事的来龙去脉已经了然于心,因着佟宛晴受了委屈因此也册成了康妃,按理说是可以抚养自己的孩子的。风波既平,她也不太能理解佟宛晴的做法。
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了下落之势,于天边散出柔和的光晕,将庭院深深中纤弱的身影拉长。
佟宛晴似是等候多时了,她有些痴痴地望着院中的梨花树。如雪花纷扬而下的梨花瓣落在她的头顶和肩上,与身上的银白色旗装即将混为一体,她却浑然不觉,依旧看着梨树发愣。
“宛晴。”谨宁看着佟宛晴有些落寞的背影还是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句,只是没想好后面的话如何开口,便戛然而止了。
“我听说你去了慈宁宫便在这里等你回来,”佟宛晴盈盈一笑,“你看到玄烨了吧。”
佟宛晴总是这样,像是长着一双可以洞察人心的眼,她说的任何话都会给人顺坡而下的余地。她永远知道你想开口问的话,每次还能恰到好处的帮你开这个口。
“是,”谨宁道,“宛晴,三阿哥是有机会回到你身边抚养的,你这么做真的不后悔吗?”
佟宛晴面朝着日光而立,身影大片隐在黑暗处。日光将她的瘦削脸侧照得棱角分明,不带一丝柔婉的余地。就像她的人一样,认定的事就不会再次做出更改的。
佟宛晴闭了闭眼,幽深的眼波被纤长的眼睫盖住了大半:“我在玄烨身边一无是处,但是有太后抚养却不同了,”她盯着太阳久了,眼中沁着朦胧的泪,“我什么都给不了他,但不能不为他将来做好打算。”
谁都知道太后将三阿哥抚养在自己膝下什么意思,连带着佟宛晴在内,她一早就知道太后杀母夺子的心思,如今自己送上门表述心意,倒是可以勉强可以让太后多容下自己几年。
谨宁换位思考了一下,若自己站在佟宛晴的立场上处事,或许会和太后争个你死我活。但未免两败俱伤,谁都得不到一点好处。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佟宛晴幽暗的眸子一转,“姐姐,你知道什么是天下第一得意事吗?”
“我不知道,每个人所以为的皆不相同,”谨宁摇摇头,“玄烨还小,幼时就不曾在你膝下承欢过一日,将来你会后悔的。”
“后悔便后悔吧,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更后悔的事了,”佟宛晴背对着谨宁将眼角的泪拭去,“紫禁城是会吞噬人心的地方,在紫禁城里是没有任何情可言的,哪怕血亲也不过是因利聚因利散,想要过得长久,就必须奉行这个方法。”
佟宛晴的话句句见血,可天下之事哪一个不是因利聚因利散。狭义上的钱财地位,广义上的志同道合没有一个逃出了这个怪圈。
难得又添新雨,春天的这一丁点雨当真是贵如油。谨宁倚在窗边侧耳静听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又不由自主想起了佟宛晴的话,她有些烦乱的打了个哈气,嘟囔道:“这下午的时候天还是好好的,怎么说下雨就下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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