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1/2）
眼看天色渐沉，宁英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小皇帝自是舍不得她这么快离开，便留了她用膳。
“皇姐，我仍有一事不明，还需皇姐为我解惑。”
“嗯？”
“皇姐今日特意入宫，恐怕不仅仅只为南山围猎一事吧？此刻太傅不在，皇姐且说吧？”
宁英一笑，小皇帝如今可是精明着呢。只是她总不能坦白说，她是为了想见一见萧霆瑜才入宫的，思虑片刻说道：“陛下以为，我是为何而来呢？”
“河南事已定，南山事也议过了，西南战事尚不明朗，莫非是北胡二皇子出使一事？皇姐可是为了婚事担忧？皇姐可是有了心仪之人？萧霆瑜吗？”
小皇帝一连串问题问得宁英心如擂鼓，一时说不出话来。
小皇帝长叹一声，道：“皇姐，前日去给皇祖母请安，太后也在，又提及皇姐你的婚事，太后一直有意将皇姐下嫁于潘氏子弟，但潘氏子弟中年纪合适的寥寥无几，有才能博得皇祖母青眼的，一个也无，皇祖母自然一笑置之。”
宁英抿了口茶，继续听小皇帝说下去。
“如今，举朝皆知，薛小侯爷和萧将军颇受皇祖母喜爱，也有意为皇姐择选驸马。可武平侯乃梁王心腹，萧将军却非太后或潘氏可以笼络。皇祖母不论看中何人都对潘氏不利。于是太后又提及北胡出使，有意试探皇祖母心意，倘若议和……太后必然全力促成和亲，好将皇姐远嫁关外去。”
这些话就算小皇帝不说，宁英心里也是十分清楚。她更明白，比起萧霆瑜，太皇太后恐怕更看重薛慕晟。
宁英忽然轻笑：“陛下有何良策？”
“皇姐可是属于萧霆瑜？宫中有传言，太后大宴当日，皇姐称病未往，却在摘月楼私会萧霆瑜，我本是不信，但那流言绘声绘色，简直比市井卖得话本还曲折三分，倒像确有其事了。”
宁英有些笑不出来，又觉得可笑至极，问道：“皇城重地，闲言碎语都传成这般有鼻子有眼儿了，陛下和太后不管管？”
“就是太后管了，这才传到了我耳里。就前几日，南山围猎之时，潘大小姐在太后面前告状，说听闻流言中伤宁英公主请太后彻查，潘太后大怒，从南山一回来就下旨清查各宫，宫女、内侍数十人受到牵连，还杖毙了三人，好不热闹。”
宁英是听说了太后整肃后宫，动了大刑，只是后宫事务本就是太后一手掌控，时不时会出点大小事，宁英从来无心理会，听过就罢，却不晓得这回竟是因为她。宁英哪里晓得，潘大小姐那日受了萧霆瑜的冷遇无处发泄，又不好拿隋柔怎么样，只好将宫中碎嘴之人都剐了一通，出出心里这口闷气。
“皇姐……”小皇帝喟叹一声，仿佛太傅一般老气横秋，“皇姐若是真心喜欢，何不与皇祖母直说了？当年孝柔可不就是自己向皇祖母求来的驸马？”
宁英搁了茶盏，轻轻摆弄着衣袖，片刻才应道：“当初先帝尚在，陛下尚幼，不晓得其中曲折也是有的。”
“其中曲折？”
“孝柔公主对方驸马一见倾心不假，亲自向皇祖母求来了驸马也不假，只是当年方驸马所爱之人并不是孝柔公主，而是如今赤霄军主将，沈清。”
小皇帝一愣。
宁英说起这段往事，自己也有些出神，当年她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本是懵懂，只因养在太皇太后宫中才知道这么许多辛秘之事。
孝柔公主的驸马方佑祺，先帝十四年的榜眼，京中人人称道的文武双全、才学过人，其父方遨乃督察院都御史，督察院与六部平位，方遨身居要职、位列七卿，声势亦如今日的薛慕晟、萧霆瑜。
“当年先帝患疾，半月不得早朝，病势汹汹之下，心中难免忧虑陛下年幼，恐江山飘摇，想要收回兵权。萧崇已调任戍边，先帝传召薛慕晟入京牵制武平侯，同时也召回了沈清。”
宁英缓缓说道：“当年赤霄军主帅沈安南治军严明、一生忠义，却被弹劾私自挪用军饷以作他用，先帝震怒命督察院彻查。沈家与方家本是世交，方遨又时任都御史，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立即彻查，一查之下便明了了实情。湖北蝗灾，朝廷开仓赈灾，却如河南一般，七成赈灾款项不翼而飞，沈安南上书奏禀，月余未得结果，眼见灾情严重，只得调用军饷解燃眉之急。”
小皇帝感慨道：“此等忠义之士我朝怎么就不能多有几个呢？但，这和孝柔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宁英苦笑，继续说下去：“方遨将查明的实情呈报给先帝，本以为能还沈安南一个清白，岂料被潘国舅抢先一步，潘国舅连方遨一通弹劾，称方、沈两家沆瀣一气，方遨此番指鹿为马乃是为了包庇沈安南。一说，沈安南挪用军饷购粮坐地起价，致使湖北饿殍遍野；又指，湖北官员贪墨，督察院先有检查不利之责，甚至有受贿包庇之嫌。”
小皇帝震惊，潘国舅这一招连消带打，硬生生地同时将沈安南和方遨两人指成了擅权作恶、甚至欺君罔上的大罪之人。
“倘若政治清明，潘国舅一人之言怎能取信，只需派人核查忠奸立判。但那时候，潘国舅才是明白先帝心意之人，先帝想的只有兵权、皇权，他忌惮方、沈两家在朝中和军中的势力，更忌惮两家亲近，又听闻沈清和方佑祺情投意合，怎能容得这两家联合在一起。即便方、沈两家当时没有不臣之心，哪保得日后先帝病危，他二人权柄之时，还能不起异心？先帝在潘国舅的蛊惑之下，还是治了沈安南一个军纪不严之罪，算是小惩大诫，而同时牵连了方家。”
宁英起身，慢慢走了两步，悠悠说道：“孝柔得知消息，便到皇祖母跟前替方家求情，皇祖母明白事情始末，更是惜才，既不想方佑祺也被牵连，便允了孝柔这桩婚事，为孝柔招了方佑祺做驸马，保住了方家，未让潘国舅轻易得逞。”
小皇帝听完，不知该作何感想，这是是非非竟然颠倒交错，沈清和方佑祺的爱情居然不值一提，在旁人眼中只是利益二字罢了。
“怎会如此……”小皇帝呢喃一问，谁又能答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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