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1/2)
日沉月升,周而复始。临风居的酒香四溢,丝竹乐声以助兴,年年岁岁一般热闹。
陆臻命人守在了后院雅间外,不容旁人出入,就连陆臻不得宁英传召都不露面了。
外头的热闹隐隐约约透进来,宁英听见了又好似没听见,屋内的时间好像停滞了,宁英看着夕华和夕朝,久久没有说话,记忆如开水翻滚,她心里却如冰原一样寒凉一片。
初入太皇太后的永寿宫时,淑妃的头七都没有过,宁英不言不语不搭理人,她只是一个人发呆,也不可不闹不寻死觅活,唯有太皇太后与她说话,她才应声,旁的人她似看不见、听不见似的。
她心里难受吃得极少,不过几日便病了,更是吃不了东西,太医日日来,却不见起色,太皇太后震怒,太医便夜夜都守着,而这期间,她的父王一次都没来过。
就这样不死不活的过了一月,太皇太后都要以为宁英是一心寻思,太医们都说这是心病,治不了。
忽然,宁英想明白了,这世上本没什么理所应当,她的父亲对她母亲的深情,对她的宠爱,都只是父王的意愿罢了,他若不愿了,凉薄寡淡又如何?岂是旁人可以轻易左右?太皇太后此时护着她,万一有一日不愿了、不能了,她能否护住她自己?
人,生来孤独。她的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太医的药多苦她都一声不吭地喝完,就算是强迫自己也要喝粥吃饭,病一天天的就好了,只是依旧不说话。
忽有一日,太皇太后的宫里多了好些小姑娘,与宁英差不多年纪,稚气未脱又机灵乖巧。太皇太后说她可以跟她们玩。
宁英沉默寡言,夕华和夕朝却总有话说,麼麽们不在时就跟宁英说几句,她们的陪伴让宁英一点点寻回了丢失在悲伤和绝望里的本性,她收敛了悲喜,偶尔也会在她们面前露出笑容。
半年后,太皇太后将宁英身边的小侍女都换了,连同夕华、夕朝都忽然不见了。宁英又开始望着长寿宫的宫门呆坐了一日,但彼时她已学会了孤独。
又两年,宁英身边的人每半年一换,她都已习惯,性子越发沉静。太皇太后将她带出了宫,她坐在车里一路颠簸,只是安静坐在太皇太后身边,不问因由也不大好奇,太皇太后屏退左右,第一次牵起宁英的手,将她带入天阙卫,告诉她,她可以做主。
她至今都记得楼内火光荧荧,有浓重的檀香用以遮盖血腥之气,侍卫都好像铜人一般笔挺站立却无声无息,寂静无声的地方只有她脚下木板咿呀。
在那些孩子里,她一眼就认出了夕华和夕朝,不假思索地便将她们二人要了来,之后有卓延卓敏两姐弟,之后有简容沐攸凝,有其他更多更多人……
沐攸凝悄悄看了看宁英的神色,又与卓敏对了一眼,静若寒蝉,她已然许久不见宁英发怒,差点都快忘了这种隐而不发的压迫。
不知过了多久,宁英走到夕朝面前,给沐攸凝使了个眼色,将夕朝也松开了。
夕朝一时不知所措,默然不动。
沐攸凝猛地将夕朝拉起来,捏住她的手腕,在她双手指尖擦了点药汁,夕朝的手指便泛出了紫红色。
沐攸凝的手指上也显出了颜色,她将瓷瓶扔给了卓敏,让卓敏和夕华也在手指上摸了些,却什么变化都无。
沐攸凝解释道:“公主密函内擦了杨暄制的药粉,无色无味也无毒,只是遇水不化,沾上了一点三五日都洗不掉,遇到这瓶内的药汁就会呈现紫红色来。你若没打开密函,偷看了里面的内容,如何沾到这药粉?你还不认吗?”
夕朝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来宁英早有了实证,她根本抵赖不得,她腿脚一软又跌坐了下去。
宁英终于开口,沉声问夕华:“你说,夕朝是武平侯薛崇的女儿,你怎么知道的?”
夕华仍伏在地上,回答道:“三年前武平侯入京时,夕朝偷偷溜出了公主府一次,被我无意中撞破她和武平侯先后进了一家玉石店,她又是从后门出入,我心下起疑,逼问之下才知晓的。”
“三年前?”宁英不自知地咬了咬牙,又问,“如何确认?你们都是天阙卫从小养大的孤儿,忽然多出一个爹来,薛崇说是便是了?”
宁英问的是夕朝。
天阙卫养大的孩子又不是年少无知的公子小姐,哪里那么容易轻信他人?
夕朝一直低着头,听见宁英的问话,慢慢地动了动,缓缓地扬起头,终于看向宁英。夕朝满面泪痕,宁英从未见她哭过,乍一看,不禁有些不忍。
“我……很早就知道,很早很早,早在入宫之前,就知道。”夕朝忽然嗤笑起来,“他没有认过我,却也从没有抛弃过我。”
宁英笑了一声:“也罢,真的假的又有何差别,你的背叛是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夕朝看着宁英,哽咽在喉,说不出话来,她本无意背叛。宁英说的没错,薛崇是不是她爹并不重要,她只是天阙卫养大的孤儿,即便薛崇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找到了她,却从未说过要将她领回武平侯府做薛家大小姐。这个爹,未生她,未养她,没有担过为人父的责任,也给过她半点疼爱怜惜,而她却始终念着,她有这么一个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