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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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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面上预存的钱早就花光了,负责照看谭云的护士催了三次,每次都是同样的话——“你是谭云的家属吧,抓紧续费啊,不然,我们要停药了!”

谭云已经转去了重症监护室,身上插满管子。她本来就瘦,这下直接脱了相,脸上只剩一层皮,比骷髅还惨。

许谭飞隔着玻璃窗看向她,心理乱糟糟的,闪过很多东西。

他想起小时候,谭云喝醉了,用烟头烫他的手,掐他的大腿,故意把他弄疼,让他哭。那哭声格外尖利,又格外凄惨。

你恨她吗?许谭飞问自己,肯定是恨的。

可是,谭云活着,他还能有个家,谭云若没了,他就真的成了孤魂野鬼,连个吵架的人都找不到。

是谭云拼了命的生下他,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是他的母亲,给了他生命。

她给他取名叫“许谭飞”,也是希望他能带父母的殷切期待,展翅高飞吧。

许谭飞背倚着墙壁,慢慢蹲下去,抱住了脑袋。

谭云还不能死,起码不是现在。

医院附近有家咖啡厅,手艺怎么样许谭飞说不准,物价可是挺高。他看了眼菜单,点了个最便宜的饮品,没要任何西点或小食,吃了服务员好大一个白眼。

许谭飞再度拨通存在谭云手机里的那个号码,依旧是许慕杨接的,他像是刚睡醒,懒洋洋的,声音有些含混,慢吞吞地道:“一分钱都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一大笔医药费,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吧?许少。”

别人叫许谭飞许少,或许是在开玩笑,这两个从许慕杨嘴里叫出来,只有讥讽。

许谭飞难得乖顺一次,没还嘴,也没炸毛,安安静静地:“我不是许少,您才是,许家独一无二的少爷。谭云病得很重,续不上医药费,她只能等死,能不能请许少帮个忙,让我见许总一面?”

“见爸爸?”许慕杨嗤笑一声:“你可真敢想!”

许谭飞叹了口气:“见不到许总,见许少一面总可以吧?您就当是可怜我,帮我这一次。”

“学乖了哦,”许慕杨笑着,春风得意:“知道说好听话了。想见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等着吧,我先睡个回笼觉,睡醒了再联系你。”

说完,许慕杨径自断了线。

许谭飞将手指攥得咯咯作响,连做了三个深呼吸,忍下掀桌子的冲动。他守着那杯饮品,在店里等了将近四个小时,才等到许慕杨的电话。那家伙换了个号码,依旧是懒洋洋的调子,打着呵欠,道:“我的车停在医院外的辅路上,车牌xxxxx。太热,我懒得下车,你出来吧。”

许谭飞再度深吸一口气,咽下满肚子的脏话,说,好,你等我一下。

傍晚,热气犹在,闷得难受。

迈巴赫停在路边,车身黑亮,司机带着白色的手套,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位上。

后座处的车窗降下,许慕杨露出半张脸,刚睡醒似的,他抓了抓头发,笑着:“再怎么说也是许家二少,居然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说出去,可真让人心疼。”

许谭飞笑了笑,自嘲似的,道:“都说过了,您才是少爷,我不是。”

许慕杨歪了歪脑袋,表情天真,反问:“不是少爷,那你是什么?”

许谭飞知道他想听什么,顺着他的话茬:“是野种,爬床爬来的野种,上不得台面。”

许慕杨挑了挑眉,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他靠在椅背上,歪头睨了许谭飞一眼,抱怨道:“你怎么那么高啊,跟你说句话,我还要仰着头,真累。”

许谭飞不得不弯下腰,凑近车窗,拉近两人间的距离。不等许谭飞开口,许慕杨又道:“不行,还是有点高,我看着难受。”

许谭飞咬住嘴唇,眼珠很黑,泛着琉璃似的颜色,冷眼看去,还以为上面蒙着水光。

许慕杨笑吟吟地看向他:“没听懂吗?我说了,你太高,我不舒服。”

许谭飞继续咬紧嘴唇,齿列切开皮肤,泅出一道血红的线。他低下头,看见身上的衣服,印着“荷鲁斯之眼”的黑T恤,和陆瀚辰是同款。

陆瀚辰啊,那个说“我是为你!我就看不惯你被人欺负!”的少年。

他原本打定主意,不会再去利用的人。

舍不得再去利用的人。

快要入秋了,没有风,闷热,天边一道残霞,红得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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