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歌(1/2)
凌晨。
谢希逸一下子坐起来,沉睡的床板被惊动了,发出嘎一声轻响。
攥紧被角的手背沁出一层薄汗,手背爆起的青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像无暇白玉上徒增几尾弯弯曲曲的青釉。
他环视四周,确认自己身处在军训基地这二十人挤在一起的逼仄宿舍。宿舍里此起彼伏的打鼾呼噜声,以往只觉得扰人入眠,而在午夜时分因噩梦惊醒时,却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给静谧无比的黑夜增添了丝丝缕缕人间的气息。
谢希逸捏了捏掌窝,他想,都过去了,那只是梦。无关痛痒的梦。
谢希逸下床,准备起个夜。他睡上铺,如履薄冰地爬着楼梯而下,以免打扰下铺的好梦。
当他下到第二层爬梯,下一步就可以踩到拖鞋时,他的衣角被劣质栏杆勾了下,他抬手一别,因而看到了他下铺——向昱——的睡颜。
他鼻子很挺,一双细长眉峰,不笑时侧面望去有几分刻薄。他显然睡得并不安稳,眉头锁进,嘴唇微微抿住,呼吸时重。像蛰伏蜷缩的小兽,忍受着不伤筋动骨却又不得不忍耐的痛楚。
谢希逸心念一动,他走到向昱身边,隔着月色,观察这位一实校霸。谢希逸第一次以俯视这个角度去打量向昱,觉得自己好像隐约从那个严丝合缝的盔甲罅隙里窥见了里头少年的一点真实。
谢希逸心想:我有病吗,大半夜看我同桌——还是一个男的睡觉?
向昱眉头一紧,伏在被子上的手向正前方倏地伸出,他手的姿态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往前一探,却扑了空。
向昱的手戛然停滞在了半空,好似忽然被叫停,又像徒劳地抓住什么,才发现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可以不要走吗?”他听见向昱说。
谢希逸静止在原地。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应该听到的东西了,糟糕。
他从没听过向昱这样语气,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接着,他又听见向昱的梦呓了。
“答应我。”
像一声欲言又止的叹息。
生物钟没调过来的后果就是七点十五在饭堂集合,向昱在六点五十五的时候才炮弹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他显然很擅长应付这种迟到迫在眉睫的时刻,三下五除二的叠被褥抚床单,在五分钟之内洗漱完毕,套上迷彩服系紧皮带。
向昱在七点零一分收拾好了自己。
六点半起床,现在正在把皮带束进第三个穿孔里的谢希逸就这么看完跟要打仗似的向昱全程:“……”
宿舍人走得差不多了。向昱正了正帽檐,用一种大神看菜鸟的眼神笑眯眯看谢希逸:“好了吗小帅哥?”
“要好了,大帅哥。”谢希逸在这方面甘拜下风。
他不怎么抱什么希望地扫了眼向昱的床,出乎他意料,这被子叠得还真那么像回事,八角尖尖,很齐整规范的豆腐块。床单一马平川,除掖进去的边角,褶皱堪称没有。
“深藏功与名。”向昱顺着他目光看去,语气老气横秋得像扫地僧。
向昱和谢希逸走到食堂的路不是路,是没断过的招呼声,两人莫名其妙地觉得他俩就是两只行走的人形招财猫,招手不带停的。
且两人交际圈竟奇妙地毫无关联,当一个梳着马尾素面朝天的女孩羞涩和腼腆地向谢希逸问了早安,歪头看到谢希逸身侧的向昱时脸色很微妙;下一秒一个烫着头的高瘦男生猛捶一把向昱肩,发现旁边是谢希逸,一下子收敛了不少,同手同脚的走开了。
其实那句“你觉得我们学校,谁比较帅”的答案下一句是这样的:
一班的向昱你知道吧,他挺帅哎!
纵然常被并列在一起,但谢希逸和向昱给人的距离是不一样的。
大家认识谢希逸的渠道有很多,升旗台的旗手与星期一讲话发言人,校庆晚会的主持人,校运会那个刷新校跳高纪录的运动员,都清晰地,明确地让大家知道那是谢希逸。
而知道向昱的,不外乎是学年大榜总分,其次就是从化着浓妆的女孩抽着烟的男孩口中听到“向昱”这个名字。
当看到两人走在一起让人养眼的同时,委实也令人目睹次元壁活生生地被打破了。
向昱在集合的队末随意一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怎么,昨晚没睡好?”谢希逸很顺口地一关心,随即发现自己这问题有点明知故问,他昨晚撞见了答案。
向昱:“对。”
谢希逸没料到向昱承认得这么大方,按照剧情安排他接下来可能要听到向昱把心扉敞开,把梦魇娓娓道来。他屏住呼吸,等向昱下文。
向昱这时不吱声了,他又打了个哈欠,瞟眼腕表,好整以暇等开饭。谢希逸觉得向昱活脱脱像一个写文挖坑不填且疯狂断更的作者,有上句没下句,让人心焦得不行。
“床不太习惯。”向昱好像能知道谢希逸心里的比喻,慢悠悠地衔接了上文,应该是没睡醒,讲话像断了一截,“昨天的床是温柔乡,今天的床铁板一块,哎。”
向昱:“老了,腰不行,搁那比受刑还难受。”
谢希逸好心道:“那你更要小心了,还有四天的刑有你受。”
谢希逸见向昱没有倾诉衷肠的意思,提起的心四平八稳地坠回原位。
第一天果然是形式主义大集合,到了第二天,训练量骤然下降,上午随意走了几次正步就放这群人随意活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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